與青竹閣內的小木桶不同,帝王沐浴有專門的湯泉宮。內有一座偌大的湯池。白玉為壁,龍頭吐水,底下燒著地熱,溫暖舒適,最為愜意。
衛斂除去衣物,掛在屏風上,赤足踩著玉階緩步浸入水中。墨發浮在水面上,瑩潤的肌膚被熱氣蒸騰得有些白裡透紅。
水珠沿著精緻的鎖骨與優美的脊柱順流而下,青年舀起一勺溫水澆在自己身上,霧氣氤氳了他精緻倦懶的眉眼。
水中倒映出的眸光深沉而內斂,倏而一笑,頃刻間清麗動人,似水中吸人魂魄的妖精。
衛斂並未耽擱太久,不多時便擦淨身體,取了一旁備好的中衣穿上。衣裳單薄,更襯得他身形瘦削。
衛斂本以為他沐浴完畢,就該回寢殿吃蜜餞。
結果宮人卻並未把他帶回去,而是繞過屏風,向他展示擺在桌上的幾樣東西。
站在桌旁的,還有太監總管李福全。
衛斂看著那桌上那些玩意兒,表情不變。
內心天崩地裂。
……那個管子,是幹什麼用的?
那個油膏……又是抹哪裡的?
衛斂不是不知道答案。
或者說在他決定搭上秦王這個靠山的時候,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可,可他現在還是個病人啊?
燒也沒退完,傷也沒好全,在秦王眼中現在還病得神志不清。
就這模樣,秦王還要幸他?
這是人能幹出的事兒???
李福全是秦王的貼身近侍,他的意思就是秦王的意思。
秦王現在在衛斂心中已經根本不能算個人了。
姬越還不知道自己風評被害,在養心殿中思索青年怎麼還沒回來。
_
衛斂望著那些物什,只作不知。他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還帶著高燒未退的茫然:「這是什麼……」
李福全端著虛假的笑:「恭喜衛侍君,是好事兒。陛下看中了您,您今晚有福了。只是這承恩前有些準備工作必不可少,不可玷污了陛下龍體。來人啊,給衛侍君洗潤。」
「你們要做什麼?」衛斂面上失措,兩名身強力壯的宮人很快上來按住他的胳膊,要將他架到桌上。
衛斂垂眸,手指緊攥成拳,眸中浮起一絲冰冷的殺意。
那一瞬的冷戾讓兩名宮人頓覺脊背生寒,覺得空氣似乎變涼了些,動作竟然也頓住片刻。
他當然可以立刻就殺了這些人。
可是不行。
這裡是秦王宮,住的是秦王。
不可造次。
衛斂一番思量,手心鬆開,卸去凝成的內力,神情變得無助:「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宮人們還不知道自己剛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見空氣里那股冷意消失,也不再遲疑,將青年按在桌上。另有一人拿著根管子,上來就要剝他的褻褲。
青年劇烈掙扎著,喊聲變得悽厲:「不要——」
李福全冷笑:「衛侍君還是乖乖配合,待會兒才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不過一個玩意兒,還真把自己當東西了。
青年蒼白著臉,低喃:「我不要……」
「怎麼回事?」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一身黑袍的秦王出現在門口。
宮殿裡所有人都停下動作。
紛紛跪地行禮:「奴叩見陛下。」
只有衛斂瞬間無力地滑到地上,墨發凌亂,小聲嗚咽著。
看到姬越,他瞬間像看到救星似的,慌忙爬起來,一頭撞到他懷裡,抱緊姬越的腰。
衛斂埋在姬越胸膛中,低聲抽噎:「娘,我怕……」
姬越:「……」
姬越安撫性地拍了拍衛斂的脊背,一抬眸,語氣森冷:「你們在做什麼?」
李福全額頭冷汗直冒:「陛下將衛侍君帶回養心殿,奴以為陛下是要召幸衛侍君,才……才給他……」
這真不怪他誤解了陛下意思啊!古往今來,君王把後宮妃妾帶回養心殿,難道不是為了召寢?
反正沒一個是蓋著棉被純聊天的。
哪知道陛下竟然沒有這種意願……
姬越語調微揚,很是溫和:「誰許你自作主張?」
他在寢殿中等候許久,頗覺不耐,便想著來瞧一瞧。誰知一進來就聽到青年淒楚的哭喊,還有被人按著掙扎不得的模樣。
一下子就讓他的好心情全沒了。
壞他心情的人,下場從來都不怎麼好。
李福全聞言,嚇得立刻跪下,磕頭道:「奴該死!」
他在陛下跟前伺候多年,自然對陛下脾性了如指掌。所謂暴君,莫不是面色陰沉,動輒咆哮,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如惡獸吃人。
秦王不然。秦王生的便翩翩公子的俊俏,舉止也極為優雅從容。他從不大聲呵斥,也很少動怒,只是……
只是從來都是輕描淡寫、微笑著送人去死罷了。
一隻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陛下語氣越溫和,對方下場也就越慘。
李福全身子抖如篩糠,生恐自己下一刻就腦袋不保。
伴君如伴虎,這話果然沒錯。
「李福全,你跟了孤十二年,忠心可鑑,孤不殺你。」姬越淡淡道,「只是莫要以為跟了孤多年,便可妄揣帝心,管到孤頭上。自去領三十鞭。」
李福全立刻叩首:「謝陛下開恩!」
「至於你們。」姬越微挑的眼眸不帶感情地盯著幾個剛才按著衛斂的宮人。
宮人們早已面如土色,跪在地上,求饒聲此起彼伏:「陛下饒命!」
姬越波瀾不驚:「拖下去杖斃。」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幾個宮人登時哭喊起來,卻還是被侍衛毫不留情地拖走。
其中一個大概是知道必死無疑,索性也不求饒,直接破口大罵:「暴君!你草菅人命!必然不得好死!秦國有你必亡!」
姬越面不改色:「孤不想聽。」
侍衛會意,立即割了那人的舌頭,血液噴濺,一截軟肉掉在地上,那人便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了。
衛斂瑟縮在姬越懷中,不動聲色地垂目。
傳言非虛,秦王果然……是個暴君。
衛斂對這些宮人並無憐憫。誠然他們罪不至死,可衛斂是何許人。楚王宮中公子眾多,早夭的不知幾何。他能安然活到今天,心機段數狠戾果決,一個都不缺。從來不會產生無謂的同情。
只是難免有些許兔死狐悲之感。
這麼看來,他今天能夠活下來還真是命大。今天被下令拖出去的是這些宮人,明天就有可能是他。
「我大秦千秋萬世,我姬越留名青史。一個無名小卒,焉敢亂嚼舌根?」姬越輕嗤,「可笑至極。」
衛斂只當聽不懂,將人抱得緊緊的,身子還在微微顫抖。
姬越扶正他,打量青年弱不禁風的模樣,溫柔道:「沒被嚇到罷?」
白衣青年抬起那雙含著驚惶的眼睛,半晌,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在,我便不怕了。」
衛斂剛說完,就暈在了姬越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