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
運河之都,九省通衢。
此地毗鄰京杭大運河,被譽為「天下運河之都」。
靖難之役中,朱允炆派遣梅殷為總兵官鎮守淮安,擁兵四十萬,作為金陵帝都北面的屏障,防守長江防線。
淮安處於在長江以北,其地域包含淮河兩岸的眾多戰略要點,是金陵帝都以北的重要屏障。
朱棣想要南下攻打金陵帝都,淮安就扼守了重要的南下通道,是長江防線上最重要的一環。
在朱棣企圖勸降梅殷從淮安過江時,梅殷嚴詞拒絕並堵住了這條路。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朱棣這只是緩兵之計,直接繞道揚州,用偷襲突破了揚州防線,最終得以渡江南下,緊接著長江防線上的水陸南軍紛紛投降,朱棣順利兵臨金陵帝都城下,最終一戰破城,覆滅了建文朝廷。
如此一來,梅殷這四十萬淮安軍,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只是誰都不清楚,為何在朱棣突破長江防線後,建文帝朱允炆急召天下軍隊進京勤王,淮安軍卻始終按兵不動,梅殷也絲毫沒有帶兵回援的跡象。
若他梅殷當真是建文死忠,為何會按兵不動,眼睜睜地看著朱棣攻破金陵帝都呢?
若他梅殷不是建文死忠,那為何他又一直嚴詞拒絕朱棣招降,擺出一副為朱允炆效忠的架勢呢?
梅殷啊梅殷,你究竟在想什麼?
這也是李弘壁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他隱隱有了些許猜測,但還需要實際證據來驗證。
所以李弘壁才會提出跟隨李景隆冒險出使淮安軍。
他想要親眼看看,這淮安四十萬大軍,問題究竟出在哪兒。
李景隆一行人進入淮安軍的範圍後,當即就被敵軍給圍了起來。
不過他們並沒有動手,雖然這些南軍將士一個個恨不得將李景隆抽筋剝皮,生吞活剝了去,但是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動手。
不是因為紀綱那一千羽林禁軍精銳,而是因為李景隆手裡面握著天子旌節!
所謂「旌」,是指旌旗,雙旌包括代表天子使節的龍旗,和表明使節個人身份的門旗。
所謂「節」,則是一根半丈長的節杖,杖上飾以金銅葉片,以紅綢裹之。
千古流傳的「蘇武牧羊」圖,蘇武手執一根綴滿葉片的木杖,那根木杖便稱作「節」。
旌節,就是以旌為符信,多以竹為杖,上飾以旄毛,這是國威與皇權的象徵!
執旌節而使,才是名正言順的使節,縱是敵軍見此旌節,亦不敢輕犯輕辱,更不敢動刀兵,這是戰場上的大忌。
節為信物,故有節者權重,無節者權輕,失節矯制者有罪。
這個旌節,不僅僅代表使節的身份,同時還有調度本國邊境軍隊的權力,可以算作調兵虎符,這也是使節的權力之一。
李唐中後期所謂的「節度使」,顧名思義,便是以節為憑,統領一方軍政的意思。
而大明設有行人司,職專捧節奉使,凡頒行詔敕、冊封宗藩、撫諭番夷、徵聘賢才及賞賜、慰問、賑濟、軍旅、祭祀敘差等,皇帝派行人持節為使。
李景隆作為永樂朝廷派出的正使,自當有行人司持旌節而行,代表著永樂皇帝的威嚴與永樂朝廷的國威!
正因為如此,他們一行人才能夠暢通無阻,無人膽敢動什麼歪心思。
不過李弘壁還是注意到了李景隆的蒼白臉色,忍不住打趣道:「爹啊,你慫什麼?」
「吾兒,這些人的眼神太可怕了些!」
李景隆這不是慫,而是選擇從心。
不管到了哪兒,一個個南軍將士都惡狠狠地盯著他,那眼睛都紅了布滿血絲了,這換誰看了心裡不犯怵啊!
「爹你別擔心,他們沒別的意思。」
「那他們這兇惡眼神是啥意思?」
「想砍了你的意思!」
「……」
李弘壁成功把天給聊死了。
紀綱在一旁看著這對父子,覺得有些好笑。
一個老紈絝,一個小紈絝,怎麼看都覺得不正常。
偏偏李景隆這個當爹的,還唯李弘壁馬首是瞻,這就更不正常了。
難道說,皇帝陛下命他追查的人,那個站在李景隆背後的男人,正是李弘壁?
一想到這兒,紀綱就忍不住多看了李弘壁兩眼。
紀綱確實是羽林前衛的千戶,不過他還有一重身份,那就是錦衣衛正千戶。
此行奉旨隨李景隆出使梅殷軍,除了監視李景隆這個草包國公外,紀綱還有一項重大使命——找出李景隆背後的那個人。
紀綱微微一笑。
或許他現在已經找到答案了。
一路無言,在淮安軍友好「護送」之下,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淮安城外。
這座天下運河之都,就矗立在不遠處的地方。
李弘壁終於鬆了一口氣,畢竟進了淮安城,任務就算完成三分之一了。
剩下的那三分之二,就看他們父子二人接下來的造化了。
正當這個時候,前方卻隱隱出現了騷亂。
李弘壁心頭一緊,於是喝令禁軍將士上馬備戰。
禁軍的戰鬥素質確實無懈可擊,聞言立馬拔出兵器,目光凝重地注視前方,在千戶紀綱的指揮下,將士們迅速集結成了防禦陣型。
而李景隆父子與行人司持節使則處於戰陣中心,一千羽林精銳將他們團團圍住,保護了起來。
沿途護送的淮安軍將佐上前查探了一番,片刻之後騷亂這才平息。
「無事!」
「一群流民作亂罷了。」
淮安軍將佐隨口解釋了一句,然後看向了李景隆。
那殺氣騰騰的眼神,讓人很難不多想。
「繼續前進吧!」
「送爾等到了城門口,某家的差事就結束了。」
危險解除,隊伍繼續前行。
但李弘壁心中卻生出了些許不安。
這不安來得很沒道理,但讓他整個人都警惕了起來。
掀開車簾一看,沿途果真見到不少流民,攜家帶口地沿路乞討。
一場靖難之役,打爛了整個北疆地區,不知多少百姓遭受戰火荼毒,淪為了無家可歸的流民饑民。
李弘壁長嘆了一聲,眼瞅著到了城門,也沒有多想。
然而正當他們準備入城的時候,一夥流民卻突然沖了上來,跪倒在李景隆身前。
為首者是一個魁梧漢子,衣衫襤褸,鼻青臉腫,模樣頗為悽慘。
「大帥,您還記得小人嗎?」
「小人當年隨大帥出征,是大帥帳前親兵啊!」
李景隆聽到「大帥」二字,當即停下了腳步,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你是……」
「大帥,兄弟們過得慘啊!」
魁梧大漢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頭跪倒在了李景隆身前。
李景隆見狀心中不禁一陣悲涼,快步上前將這漢子給扶了起來。
「好漢子,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會如此悽慘……」
「還不是拜你李景隆所賜!」
李景隆話音未落,驟然間聽到這話,瞬間臉色狂變。
魁梧大漢也撕破了偽裝,從懷裡掏出一柄小巧的匕首,狠狠朝著李景隆心口捅了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變故發生得太突然,紀綱和禁軍甲士都還沒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匕首捅向了李景隆的心口!
霎時間,李景隆,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