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解縉科學之事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鬧得沸沸揚揚。
這所謂科學提倡「知行合一」、「經世致用」,大力抨擊程朱理學,引得朝野震動,百官惶恐,整個京師如同沸水一般,各種言論甚囂塵上。
而科學宣揚者解縉的真實身份也被扒了個乾乾淨淨,事實上不用扒滿朝文武都知道解縉是誰,吉安解氏的得意子弟,科舉入仕的天下名士,當這個宣揚歪理邪說到的解縉與他們熟知的解縉結合在了一起,所有士子儒生頓時就炸開了鍋。
解縉出身的吉水解氏,就是出了名的詩書簪纓世族。
解氏從唐朝開始或是為官布政一方,或是大儒學者專心儒術,家學淵源深不可測。
其父解開元末辭參知政事,為一代大儒,學者稱為「筠澗先生」。
解開這位碩儒的才學德行自然不必多言,否則他也不會成為受世人敬重的一代鴻儒。
但也正是這位大儒門下,竟然出現了解縉這麼一個離經叛道的逆種文人,不但拋棄了家學淵源的名教儒術,甚至還敢堂而皇之地抨擊程朱,宣揚自己總結出的歪理邪說?
誰給他的勇氣?
或者說他背後之人除了肅王李弘壁還有誰?
這背後黑手又懷揣著怎樣的目的?
一時之間,不少儒臣紛紛將目光投向了解縉,以及解縉的父親解開、以及他兩個兄弟解綸和解綱身上。
豈料解府在這個緊要關頭上,卻是全部閉門謝客,解開、解綸和解綱更是稱病在家,絲毫沒有一絲主動出面解釋的意思。
解氏這般有些反常的舉動,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疑心,但眼下他們已經沒有更多精力去關注這個簪纓之族,因為他們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趁解縉科學這歪理邪說尚未成就一番氣候之前,合力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否則他們的自身利益將會受到致命性的打擊!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若是任由解縉科學繼續大肆宣揚,越來越多的士子儒生將會選擇改換門庭,投入到這科學當中,那朝廷也會不得不改變對科學的態度,畢竟工匠不滿現狀已現端倪,朝廷必不可能放棄數十上百萬的匠人子民,那是動搖國本的昏庸之舉。
士農工商,四民都是國朝基石,不可能捨棄任何一個!
這些歪理邪說,就與那白蓮妖教相當,最擅長蠱惑人心,發展信徒,或者說其根本就是一個妖教!
只要群臣發力請求皇上將解縉科學定義為偽學邪說,將解縉列為「偽學魁首」,削官奉祠,那這解縉科學自然成不了什麼氣候!
黃淮、楊榮、金幼孜等內閣重臣紛紛動手聯絡同僚好友,攥寫彈劾奏章,準備在明日早朝之上共同抨擊這解縉偽學,以絕其後患。
正當眾儒奮筆疾書,洋洋灑灑地攥寫著錦繡華章,卻是不料當今皇帝陛下的一封聖旨,一舉將他們打懵了。
「今有大儒名士解縉,著《科學釋義》,包羅萬象,大道至簡,令通政司將其通傳天下!」
一眾儒臣得知消息後,默默地撕掉了手中的彈劾奏章,神情惶恐地呆愣在原地。
因為,這封追贈旨意,下得太不是時候了,太令人感到絕望了!
偏偏在當前這個節骨眼上,在解縉大肆宣揚異端邪說之時,皇帝陛下突兀地下發了這道旨意,其背後的深意當真令人感到絕望。
很明顯,大明王朝這位口含天憲的皇帝陛下,這是在給解縉與他的科學站台啊!
能夠位列朝堂之上,沒有一個純粹的傻子,他們豈會看不出皇上這突如其來的一手,是在警告自己等人:解縉科學,朕看見了!
而見識深遠之人,只要稍微往深處那麼一想,便被嚇得險些肝膽俱裂,脊背發涼。
解縉,原本為名教子弟,何時變成逆種文人的?
解縉,本為家學淵源的大儒子弟,為何要拋棄程朱,做出這等離經叛道之舉?
解縉,論及經義才學,水平稱得上是名士,遠遠不及大儒的水平,他又是如何敢於抨擊程朱,宣揚科學?
最為關鍵的是,為什麼解縉與他的科學,會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京師?!
若將這一系列事件串聯在一起,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解縉背後之人,不只是那個肅王李弘壁,赫然還有當今大明天子!
這個答案,太過於殘酷,殘酷到令人難以接受!
一時之間,整個京師陷入了沉寂當中,無人再敢提及科學一事,仿佛從未耳聞一般。
但有些事情,你不去想,並不代表,他就未曾發生!
三日之後,消息傳出,解縉攜帶門下弟子效仿古時士子負笈遊學,從者竟多達數千人。
這些書生穿著儒生的衣服,口稱先王之道,追隨科學領袖解縉,準備不遠萬里前往名師耆宿門前,與之交流學術,辯駁經義!
而科學門徒的第一站,赫然是禮儀之鄉山東濟寧府,因為那裡矗立著一座「東方聖城」————曲阜!
黃帝生地、神農故都、商殷故國、周漢魯都……這些璀璨的名頭都遠遠不及最後一個,至聖先師孔聖人的出生地!
那裡,矗立著孔府,孔廟,與孔林!
那裡,是天下文人名教子弟心中的聖地!
消息一出,天下譁然!
而此刻解縉正堅定地帶著他的門徒,準備正式啟程,一路負笈遊學,直奔曲阜而去!
臨行之前,李弘壁為了給他撐臉面,特意把自己那些弟子全部塞給了解縉,包括朱勇、徐欽、丘松、顧興祖等人在內。
甚至李弘壁為了解縉的安全著想,還將小太孫朱瞻基給藏進了遊學隊伍裡面,作為解縉的一張底牌。
他倒是想要看看,那些文人士紳究竟有沒有膽子,敢做出什麼刺殺的事情來。
要真是這樣,那樂子可就大了。
刺殺太孫這位儲君,誅九族肯定是少不了的!
解縉對此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為了安全著想,他也沒有阻止李弘壁這樣做。
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深意。
隨後解縉態度堅決地轉身離去,帶著一眾弟子,浩浩蕩蕩地踏上了遊學之路。
姚廣孝不知何時出現在李弘壁身旁,忍不住笑罵道:「你倒是鬧出了天大的風波啊!」
「解縉這般挑釁名教權威,那些人勢必容不下他!」
李弘壁點了點頭。
「誰敢動手,誰死!」
「藉此機會清洗掉一批士紳縉紳也不錯!」
姚廣孝一怔,隨後嘆了口氣。
「弘壁,你這樣做,會淪為眾矢之的啊!」
「我只求一個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