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皇帝陛下,欲效仿李唐舊事乎?」
此話一出,滿朝譁然。
朱棣臉色大變,冷冷地注視著周新,一張臉陰沉到了極點。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七品御史,竟然膽子如此之大,直接掀了他的老底!
李唐舊事!
李唐舊事是什麼?
從唐太宗李世民開始,壞了嫡長子繼承制度,諸子奪嫡互相殘殺,偌大一個李唐王朝,宮變與政變始終未絕,生生葬送了錦繡盛唐的國運氣數!
周新一句話,直接將王寧的詭計給徹底堵死了!
不管你耍什麼陰謀詭計!
不管你扯什麼赫赫戰功!
太子都應該是嫡長子朱高熾,而不是嫡次子朱高煦!
不遵嫡長子繼承制,那李唐的前車之鑑就擺在眼前!
規矩就是規矩,否則要來有何用?
要是大家都不遵守這規矩,這朝廷這天下還不徹底亂了套了?
哪怕你是皇帝,哪怕你屬意二皇子朱高煦,也要守規矩辦事!
御史周新說完這句話,就低著腦袋像個沒事人一樣,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再也不發一言。
但僅僅只有他方才這一句話,就已經完全足夠了。
丘福和王寧對視了一眼,選擇默默地退回到了位置上面。
他們也不敢再吭聲了,因為他們不敢!
沒看見皇帝陛下氣得臉都黑了嘛!
這個時候要是再繼續扯著此事不放,只會弄巧成拙!
朱棣確實很憤怒,也很生氣。
這個天殺的御史,一句話就把他頂到牆上下不來了!
你想讓二皇子朱高煦出去收攏民心凝聚民望,你想讓二皇子朱高煦入主東宮成為儲君,可以啊沒問題啊,那大明就走李唐的後路唄,這有什麼嗎?
大不了老朱家的子孫後人以此為先例,往後歷代皇室都上演一番兄弟鬩牆、骨肉相殘的好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這就是周新的話外之音!
你可以一意孤行,你可以剛愎自用!
但既然你這個皇帝都不守規矩,那你就別指望自己的子孫後人守規矩!
今兒個是次子上位,明兒個就可能是三子逆襲,後面可能就是九子奪嫡廝殺不休,反正這個先河一開,大明王朝將永無寧日!
朱棣一張老臉先是黑得發紫,接著紫里透紅,羞憤交加,怒火萬丈!
可他偏偏還發作不得……
畢竟,真要說起來,理虧的是他這個永樂皇帝!
他要是沒有私心,老老實實按照規矩,冊立嫡長子朱高熾為太子,哪裡還有這麼多的朝堂爭鬥?
眼見皇帝陛下眼裡似乎噴出火來,死死盯著周新,那架勢那模樣恨不得將周新剝皮抽筋……
解縉正準備開口,為周新打一下圓場。
朱棣卻突然起身,徑直轉身離去,留下面面相覷的滿朝文武。
皇帝陛下都走了,那還商量個什麼,群臣也各自散去。
李景隆屁顛屁顛地趕回了國公府,一見到李弘壁,就興奮地大喊大叫。
「吾兒,你是沒見著啊!」
「今日朝堂之上這場面,簡直是絕了。」
「尤其是皇帝陛下的臉色,嘖嘖……真是精彩至極!」
李弘壁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懶洋洋地開口道:「要麼說要麼滾,別打擾我休息!」
滾是肯定不可能滾的,李景隆那旺盛的分享欲望,可是充斥全身,他興沖沖地將朝堂之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李弘壁聽後嘴角微微上揚,心情愈發不錯了。
朱棣啊朱棣,你也有今天啊!
怎麼樣?
被噴得爽不爽?
雖然周新只說了一句話,但殺傷力那是真的大啊!
李唐舊事,這對任何一個王朝而言,那都是不折不扣的噩夢!
從唐太宗李世民的玄武宮變,到女帝武則天的神龍政變,再到李隆基的唐隆政變與先天政變……
整個李唐皇室亂成了一鍋粥,為了爭奪龍椅皇位,可謂是男女老少齊上陣,你方唱罷我登場,腦漿子都快要打出來了!
究其根本,還是因為李世民破壞了嫡長子繼承制度,給後世子孫開了一個壞頭。
既然你李世民都可以靠著武力奪權上位做皇帝,那為什麼我們就不可以呢?
所以李唐王朝的噩夢開始了。
僅僅只是李世民他自己,就遭受了命運的反噬。
嫡長子李承乾謀反,後被圈禁。
三兒子李恪謀反,被縊殺。
五兒子李祐謀反,賜死於內侍省。
八兒子李貞謀反,兵敗自殺。
十兒子李慎謀反,慘被流放。
……
李世民十四個兒子,三個兒子早夭,八個兒子謀反,唯獨只有三個兒子壽終正寢。
不得不說,這多少是有點報應在身上的嗷!
試問朱棣這麼一琢磨之下,他會不會感到害怕?
不怕才是怪事!
他朱棣現在跟李世民一個性質,做了跟李世民一樣的爛事。
起兵造反篡奪江山,奪了上任皇帝欽定繼承人的江山,破壞了嫡長子繼承制度,跟李世民那場玄武宮變真沒啥區別!
那也就意味著,朱棣如果不想辦法補救,大明王朝還真有可能會走上李唐王朝的老路。
比如,他要是真敢讓朱高煦上位,禍根也會就此埋下,最終醞釀成滔天苦果!
「兒吶,為父估摸著那周新估計是要涼了。」
「把皇帝陛下得罪得這麼狠,能有他好果子吃嗎?」
李弘壁聞言點了點頭。
歷史上這周新也是一號人物,疾惡如仇、鐵面無私、耿直敢言,人稱「冷麵寒鐵」,堪稱忠正賢良的典範。
只是可惜了啊,狗皇帝心眼兒一直不大,估計是要涼了。
「行了,最近都老實點。」
「狗皇帝恐怕氣瘋了,萬萬不能再招惹他!」
李弘壁不放心地囑咐了幾句,然後就找到盛寅繼續探討起了醫術。
這幾日盛寅在李弘壁的幫助之下,採用艾灸療法和耳針療法,醫治那位柳月姑娘,再輔以煎服一些藥材滋補氣血,效果確實很是不錯,至少那位柳月姑娘臉色看起來也沒有那般蒼白了。
李弘壁與盛寅相視一笑,收拾好東西直奔十里秦淮。
嗯,一個是去談心聽曲兒的,一個是去正經談戀愛的。
與此同時,乾清宮內。
朱棣勃然大怒,將案桌上的東西全都摔了個粉碎!
「豎子安敢如此欺我?」
一旁黑衣僧人面無表情,靜靜地看著朱棣表演。
直到朱棣發泄完了心中怒火,這才神色不善地看向了道衍和尚。
「和尚!」
「朕就是想為大明選個合格繼承人,為什麼……」
道衍和尚嘆了口氣,默默俯身將那些奏章撿了起來。
「陛下,私心就是私心,沒必要說得那麼好聽。」
「儲君一事,還請陛下三思而後行,有些規矩一旦破了,想要再重新建立,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朱棣聞言臉色一沉,冷冷地看著道衍和尚。
「你也支持老大?」
「難道你不知道這孩子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不似人君嗎?」
道衍都快被朱棣這話給氣笑了,滿臉戲謔之色。
「不似人君,總比無道暴君要好得多吧?」
「死賊禿,你……」
「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