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五年夏。
帖國來使終於抵達了別失八里要塞。
這一次,帖國使團可謂是誠意滿滿,新任大汗沙哈魯直接派出了自己所有兒子,長子兀魯伯、次子阿布勒法特·依不喇、三子貝孫忽,以及四子蘇玉爾格哈特彌士和五子穆罕默德·居其,以及帖木兒國內部勢力各方首領,一度多達數百人!
而使團團長,則是大家的老熟人,帖木兒大汗的絕對心腹,蘇萊曼!
不為別的,單純就是為了向大明王朝請罪,並且商議一下那些被俘虜的十萬帖軍將士,應當如何處理。
事實上,那最後一戰中,蘇萊曼奉命率第一軍團匆匆趕回帝國都城撒馬爾罕,途中還遭遇了三皇子米蘭沙的勢力截殺,等他趕回國後這才驚恐地發現,帖木兒國內部早已經是一片大亂了。
不知從何時起,帝國內部便出現了謠言,稱帖木兒大汗率軍遠征大明,早已經兵敗如山倒,連他本人都被明軍給俘虜了,加上米蘭沙故意從中作梗,切斷了遠征大軍與帝國後勤的聯繫,致使帝國內部人員信以為真,帖木兒家族成員開始了大打出手。
先是帝都撒馬爾罕為帖木兒的另一孫子哈里勒所奪據自立為汗,緊接著沙哈魯趁亂逃出帝都召集帖木兒家族所有成員以及察合台蒙古貴族勢力,一同出兵攻打撒馬爾罕,平定了哈里勒的這場叛亂。
畢竟帖木兒大汗生死不明,在這種局勢之下,哈里勒的行為無疑就是反叛,其罪當誅!
得益於帖木兒大汗本身的崇高威望,是以當沙哈魯這位監國皇子發出號召時,可謂是一呼百應,而帖木兒國採取的是昔年大蒙古帝國的分封制度,一眾帖木兒家族成員都有著自己的領土與軍隊。
正因為如此,沙哈魯才聚集到了足夠多的兵力,直接掉頭殺了回來,一舉攻破了帝都撒馬爾罕,驅逐叛將,平服內爭,將伊刺黑封為哈里勒封地。
而米蘭沙眼見計劃失敗,他只能率眾逃亡,逃到了西波斯舊地。
等到蘇萊曼率領第一軍團歸國之後,果真帶回來了帖木兒大汗兵敗身亡的消息。
不止如此,整個遠征軍也全軍覆沒,不是被明軍俘虜,就是戰死沙場。
蘇萊曼還帶回來了帖木兒大汗的遺詔,欽定沙哈魯為第二任大汗,繼承蘇丹之位。
得益於沙哈魯先前智勇雙全的平叛行為,因此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再加上其本身就是帖木兒大汗的第四子,頗受帖木兒大汗喜愛,而蘇萊曼又是帖木兒大汗的第一心腹,也不可能會假傳遺命,因此沙哈魯得以順利即位。
然而此刻沙哈魯面對的,卻是一個元氣大傷反叛不斷的帖木兒國。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帖木兒汗本人是通過殺戮和掠奪,這才建立起了一個龐大帝國。
但這種暴虐的方式,並不能真正贏得民心,反而只會讓百姓子民對他恨之入骨,等到這個屠夫劊子手一死,天下百姓全都會揭竿而起報仇雪恨,即暴政不可長久!
因此沙哈魯這位新任大汗不但要立刻率軍平定帝國內部各地的叛亂,而且還要想辦法應對大明王朝的興師問罪!
說實話,沙哈魯本身就反對遠征大明,勞民傷財不說,還不一定能夠打得過,就算真的打過了,這天遠地遠的,疆域太過遼闊,遲早也會生出亂子。
所以,對待大明,沙哈魯一直持友善態度,現在隨著帖木兒大汗兵敗身亡,所有帖國高層都從蘇萊曼口中得知了明軍那強大而又恐怖的戰力,就更別提什麼繼續遠征大明了。
在整個帖木兒家族中,沙哈魯是最有政治頭腦的人,遠遠超過奧馬爾和米蘭沙等人太多,所以他當機立斷立刻下令,派遣自己四個兒子充當人質,隨同蘇萊曼趕往別失八里要塞。
其一是向大明王朝請罪,帖木兒國願意繼續向大明稱臣納貢,尊大明王朝為天朝上國,為帖木兒國的宗主國,兩國重修邦交之好。
其二則是嘗試著換回那些被俘虜將士。
要知道,這些勇士可是帝國各方勢力的中堅力量,哪能就這麼讓他們被大明拉去做奴隸,甚至是直接斬殺了啊!
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不惜一切代價,帶回帖木兒大汗的屍骨!
這是沙哈魯下的死命令,不論如何,於公於私,沙哈魯都需要安葬他的亡父,如此才能壓服人心!
因此,這一次,蘇萊曼肩膀上的膽子很重!
甫一見到永樂皇帝,他就立刻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外臣蘇萊曼,見過大明皇帝陛下!」
這一次,蘇萊曼持的是藩屬國臣子之禮。
他這前倨後恭的態度,頓時引起了一眾嘲笑與譏諷。
這可是在軍中,朱能、平安、徐輝祖等大將自然不會慣著他,該嘲諷嘲諷,該鄙夷鄙夷。
蘇萊曼面容平靜如水,不見絲毫波瀾。
朱棣見狀笑著擺了擺手,諸將頓時全都安靜了下來。
「蘇萊曼!」
「朕還在疑惑,怎麼決戰中沒有見到你的身影?」
聽到這話,蘇萊曼也不隱瞞,將帖木兒的遺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尤其是帖木兒明知必輸卻還要繼續打下去的堅定決心,聽得朱棣感慨萬千。
「帖木兒,確實是一個梟雄人物。」
「似他這般的人物,輕易間是不會退縮,更不可能會投降的。」
聽到這話,蘇萊曼心中一動,立刻淚流滿面地請求大明皇帝陛下開恩,准許他將帖木兒大汗的屍體給帶回去好生安葬,甚至可以為此耗費重金巨資!
然而朱棣聽到這話,卻是直接拒絕了。
「帖木兒堪稱梟雄!」
「朕敬佩這樣的強者,你且將他屍骨帶回去好生安葬便是,不用多說什麼,那是對帖木兒的羞辱!」
此話一出,帖國使團眾人全都怔住了。
這就是大明皇帝的寬仁與氣度嗎?
蘇萊曼心悅誠服地叩頭謝恩,淚流不止。
「陛下,關於那些被俘將士,外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朱棣聞言笑了,道:「好說,確實可以商量,不過不是跟朕商量!」
蘇萊曼聞言一愣,然後察覺到身後傳來了腳步,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去,結果瞬間失聲喝道:「你竟然沒死?」
沒錯,來人正是李弘壁,大明肅王殿下!
那張半面面甲的妖異面孔,露出了一絲戲謔笑容。
「蘇萊曼,很失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