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貢院。
張紞和楊士奇正帶著全體考官緊張忙碌地閱卷。
朱高熾則在一旁來回巡視,時不時地觀察一番,確認這些傢伙沒有動手腳。
會試採取的是糊名制度,糊名最早出現在唐朝,但當時只是實行於選人注官的吏部試中。
如李唐武則天時期,就命令考生將試卷上的姓名、籍貫等密封起來,使得考官只能依據試卷批閱、評定等第。
科舉制度產生於隋朝,在唐代逐步完善,然而當時進行的考試,一般舉人的姓名、籍貫等身份信息都是公開的,一些豪門貴族在發榜前就能夠知道錄取結果,考,官也可從中玩弄手法,拉攏親信。
試想一下在科舉考試中,考生上交的卷子都是不密封的,考官都是可以直接看到考生的名字的,如果在批改試卷的時候,考官看到了賄賂自己的考生,亦或是與同鄉的考生,就難免會給這些考生高分,助他們青雲直上。
是以為了杜絕科舉考試的賄賂現象,女帝武則天將糊名法用在了科舉大考裡面,就是在考生的試卷上,統一將考生的姓名嚴密的封上,以便考官在評閱試卷的時候做到公平公正,自此成為定製。
事實上,這閱卷工作也不輕鬆,時間緊迫,卷秩又多,另外大皇子朱高熾監管又很嚴苛,一眾考官那更是辛苦倍增。
某位飽受閱卷摧殘的北卷同考官,在閱卷時,忽地眼前一亮,批閱選中,推薦給主考官。
這名同考官是南臣,他見這份俺答卷,頗有幾分南士風氣,而且行文斷句文采斐然,一看就是上佳文章,自然就不會藏著掖著。
想來,此次會試大考中,推行那什麼「交換生」制度,包括曾棨、楊相、周述等一眾江西才子,全都去了北卷考場!
是以這篇佳作,極有可能是出自這些江西才子之手。
一想到這兒,同考官就是心中暗喜。
相似的一幕,發生在很多同考官身上,他們都有舉薦佳作的名額,而此次會試大考的會元,也將會出現在他們舉薦的這些佳作裡面。
而張紞和楊士奇這兩位主考官,只需要從這些佳作裡面篩選出最優秀的文章即可。
當北卷主考官張紞看到眼前這數十份推薦來的佳作,蒼老面容上也是掛滿了笑意。
他已經老態龍鍾了,所以此次會試大考,就是他為國朝最後發光發熱的機會。
能夠看到這麼多的才子俊彥,參加科考入朝為官,這自然是一件幸事!
張紞沉下心神,拿起了第一封答卷,細細看完之後,臉上笑容更甚。
「嗯,不錯不錯,當有進士之才!」
「可惜算不上驚艷。」
張紞將這第一封答卷放在一旁,已經選中,但名次不高。
然後他又看向了下一封,結果隨即眉頭卻是一皺。
他細細看完這第二封后,又立刻拿起了剛剛那第一封,兩相對照之下,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是……怎麼回事?」
張紞臉色微變,眉頭緊鎖在一起。
而楊士奇也恰巧趕了過來,神情有些古怪。
「老大人,您也發現了異樣?」
「什麼?你南卷考場那邊,也是如此不成?」
楊士奇苦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取出了十份答卷。
「老大人請看,這十份答卷都極為出色,乃是此次南卷中最優秀的十人!」
「但是問題在於,他們這文章……太相似了!」
只是「相似」,而不是「一樣」!
或者說,內容完全不一樣,這不是什麼舞弊之舉。
可是,問題就在於,除了內容之外,特麼地其他全都是一樣的!
破題、承題、入題、繳結……從頭至尾,一應手法技巧完全都是一模一樣的。
好像這些文章,全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同一個人從其他寫出的不同內容罷了!
這就有些讓人心驚膽寒了!
說舞弊吧,談不上!
只是顯得……不太公平罷了。
什麼不公平?
技巧手法上面的不公平!
這些答卷清一色地採用這等手法技巧,令考官眼前一亮,加上其本身才學不俗,文章內容也極為出彩。
如此一來,在同等水平之上,考官自然就會選擇這些文章了。
技巧手法的勝出,那也是一種優勢,誰也說不得什麼。
但是光是這一步,就已經使得張紞和楊士奇心生不安了。
會試大考乃是國朝掄才大典,講究一個公平公正,目的是為國朝選拔出賢才幹吏,作為儲備官員。
而這些考生舉子,多少就有些「投機取巧」的嫌疑,要是真全部選了他們,這對其他學子考生而言,就是最大的不公!
會試前十的優秀答卷,將會全部上呈給皇帝陛下過目,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才可以按照他們擬定的名次放榜,昭告天下!
這特麼地,皇帝陛下何等英明神武,豈會看不出這裡面的貓膩?
多少有些不對勁了嗷!
張紞眉頭皺得更緊了。
「不對啊!」
「以往會試考場,老夫也沒見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啊!」
楊士奇聞言一怔,腦海中陡然浮現出了一個人影,隨即恍然大悟。
「老大人,這些應該全都是國子監學子!」
「國子監?弘壁小友?」張紞也反應了過來,直接道出了真相。
二人面面相覷,最後都是搖頭苦笑。
最後還是張紞拍板決定。
「請大皇子定奪吧!」
很快大胖胖閃現到現場。
聽完了事情原委,大胖胖也有些愣神。
「你們的意思是,國子監考生使用了一些特別的手法技巧,未免有了投機取巧之嫌?」
張紞和楊士奇都點了點頭。
緊接著張紞老大人解釋道:「其實真要論及文章水平,優秀的考生都是大差不差的。」
「但是現在問題在於,這些國子監學子因為這種技巧手法,使得文章更為出彩,若是全部選用國子監學子文章,只怕是……」
「就選他們!」大胖胖直接開了口,眼裡滿是睿智光芒。
「你們不要忘了,國子監辦誓師大會的時候,父皇可是親自前去觀禮,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張紞和楊士奇聞言一怔。
朱高熾笑道:「既然人家文章水平擺在那裡,就算選用他們的文章,那又如何?」
「技不如人,又能怪得了誰?難道還能指責我等不公?」
話是這樣說,但朱高熾卻是憋著一口惡氣。
南方士紳既然敢在此次會試中舞弊,試圖毀了這次會試,阻斷他朱高熾入主東宮!
這筆帳,是時候該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