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鎮遠侯府。
李弘壁剛下了馬車,就見顧興祖正翹首以盼。
今個兒上午他先命人遞了拜帖,然後這才準時前來赴會。
沒辦法,李弘壁一直沒和這位鎮遠侯打過交道。
畢竟對方名聲很兇,而且不熟,那就最好先走一下正常流程。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李弘壁從朱能口中得知,這位鎮遠侯脾氣十分火爆,而且因為生得高大魁梧所以一言不合就喜歡動手,能動手絕對不多嗶嗶的那種,江湖人稱「顧瘋子」!
一見到李弘壁,顧興祖頓時開心地跑了過來。
「恩師,您來了!」
「俺爹已經備好了酒席,恩師快隨我入內!」
李弘壁笑呵呵地點了點頭,任由顧興祖拉著自己走進侯府。
三小隻裡面,他其實最擔心的弟子,就是這個顧興祖。
丘松性子靦腆,這也是一件好事,因為他爹丘福是個混帳,喜歡惹是生非,等到日後丘福掛了,丘松繼承了淇國公的爵位,老老實實地做他的國公爺就行了。
而朱勇那混帳就是更混帳了,沒心沒肺樂天知命,反倒是讓李弘壁最放心的人。
所以三小隻裡面,李弘壁最擔心顧興祖這孩子。
這孩子因為幼年經歷劇變,眼睜睜地目睹家人慘死滿門被誅,所以留下了一些心理問題,多少都有些不正常。
一想到這兒,李弘壁陡然一驚。
咦,阿祖這拿的可是主角劇本啊這!
出身將門,父母雙亡,只有一個疼他愛他的爺爺,還遠在貴州出鎮一方,留他一人在京城這個名利場和是非場……
《家公鎮遠侯,紈絝小侯爺》?
《大明:家公顧成,永鎮山河》?
《大明:我的祖父是顧成》?
想到這些,李弘壁神情就變得古怪了起來。
顧興祖滿臉狐疑地看著李弘壁,這個狗嘴恩師為何笑得如此下賤?
「恩師,你笑得好……下賤!」
啪一個大嘴巴子,李弘壁拍在了他腦門上面。
「尊師重道,聽見沒?」
「下次再跟這樣非議為師,為師打你屁股!」
李弘壁笑呵呵地開口道,結果身後陡然傳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你要打誰的屁股?」
聽到這話,李弘壁扭頭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這人五十多歲,身高八尺,體壯如山。
一張國字臉,絡腮鬍子又濃又稠,密密麻麻爬滿半張臉,鼻翼略寬,再配上那張兩邊微微下垂的嘴角,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嗯,相貌很兇,跟個土匪頭子一樣!
李弘壁在打量顧成的同時,顧成也在打量著李弘壁。
面對這位自家孫兒的恩師,顧成那是越看越喜歡,不過卻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好在李弘壁眼力見兒不錯,眼珠一轉直接就躬身行禮道:「小侄李弘壁,拜見顧世伯!」
沒錯,直接喊「世伯」!
李弘壁是顧興祖的恩師,自然高他一輩,而顧成乃是顧興祖的爺爺,按照這輩分算,也沒有什麼問題。
再者顧成是勛貴,李弘壁也是勛貴子弟,按照文人那麼來論倒是顯得生分了些,直接按照勛貴武臣的法子來論,一個「世伯」喊出去,保管讓顧成眉開眼笑。
果不其然,顧成聽見這聲「世伯」,老臉頓時就笑開了花,極為熱切地拍了拍李弘壁的肩膀。
「好小子!」
「以後俺們就是一家人了!」
「來快坐下,說起來俺還要多謝你,把阿祖培養得這麼好!」
顧成拉著李弘壁就坐了下來,顧興祖則十分乖巧地為阿爺和狗賊恩師斟酒。
第一杯酒倒好之後,顧成就端起酒杯,鄭重地看向李弘壁。
「弘壁,俺是個武夫粗人,大字不認識幾個,也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
「但是俺孫兒自從拜入你門下後,讀書習字進學修德,進步是真的太大了,從阿祖寄給俺的家信都能看出來,這都是弘壁你的功勞啊!」
「這一杯酒,俺顧成敬你!」
話音一落,顧成直接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李弘壁也不廢話,同樣接過酒杯喝完了。
跟顧成這樣直爽敞亮的人喝酒,那是一樁美事。
緊接著顧成又端起第二杯酒,眼眶發紅地開了口。
「弘壁,這第二杯酒,俺也要敬你,是請你以後在京城,多多照看一下阿祖!」
「俺這一生坎坷,原本子孫眾多,本有七個兒子,有兩個兒子命薄,早早的夭折了,活下來的五個兒子,卻都因俺在靖難的時候降了當今陛下,全部被建文給殺了!」
「如今整個顧家,只剩下俺們爺孫兩人相依為命,但是陛下又讓俺遠鎮貴州,那貴州就是一片不毛之地,毒蟲密布瘴氣叢生,可阿祖還是個半大孩子,俺也不好帶他去貴州,唯恐他出了什麼閃失,所以只好將他一人留在京城。」
話說到這兒,顧成眼眶已經紅了。
「俺顧成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陛下對俺顧成恩重如山,他讓俺鎮貴州俺去坐鎮就是了,俺也沒有什麼其他想法,奉命辦事就成了!」
「但俺唯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祖這個苦命的孫兒,他年紀又小,又得一個人在這京城裡面,沒有至親在身邊,無依無靠的,就算受了別人欺負也不敢告訴俺,再者俺也害怕他跟別人學壞了,也沒人能管教得了他……」
「好在阿祖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能夠拜入弘壁你門下,能夠得弘壁你親自教導,俺也就放心了,只請弘壁看在俺為大明立功鎮守邊陲的份上,在京城裡面多多照看一下俺家阿祖,俺顧成下輩子當牛做馬回報你……」
話說到這兒,顧成已經是淚流滿面,顧興祖更是哭的泣不成聲。
就連李弘壁也是眼眶發紅,聽得心生慘然。
這位鎮遠侯怎麼說著說著,就好像是在託孤一樣。
貴州那邊的局勢這麼複雜的嗎?
難道以他顧成這位開國名將的能力都搞不定?
但他沒有猶豫,直接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顧世伯放心,只要我李弘壁還能喘氣一天,就絕不會讓阿祖受欺負!」
「此外我李弘壁這個人沒其他本事,但是教自家弟子一些做人的道理還是會的,也會傳給他們一些安身立命的本領,所以世伯不必勞心阿祖。」
聽到這話,顧成這才終於放下心來,拉著李弘壁喝了個痛快。
李弘壁覺得很是好奇,忍不住出言道:「世伯,貴州那邊局勢這麼複雜的嗎?」
顧成聞言一愣,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是複雜,是糜爛!」
「那貴州就是一片不毛之地,位於十萬大山,地無三尺片,天無三日晴,毒蟲密布瘴氣叢生,環境很是惡劣。」
「如果僅僅只是這些倒也罷了,問題是當地的土蠻土司,也有很多不肯歸順朝廷的,時常聚眾作亂為非作歹,所以陛下才會派俺去鎮守,也是離不開人的。」
「俺這次年底回京,是為了和陛下商議一下對貴州那些土蠻的招撫政策,也是借著這個由頭回來與阿祖團聚。」
頓了頓,顧成又嘆氣道。
「俺久鎮貴州,陛下是決計不可能再派遣其他不熟悉地形的戰將去坐鎮了,所以俺這輩子極有可能在貴州終老,甚至回京的機會可能都不常有。」
「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祖,這個孫子,是見一面少一面了,所以才想把他託付給你。」
得,還真是託孤了!
李弘壁嘆了口氣。
「世伯準備什麼時候去面聖?」
「弘壁的意思是……」
「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