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李弘壁還是沒有砸下去。
一個是不能砸，二個是沒道理砸。
朱棣剛剛那句話說得很對，夏原吉畢竟是名教弟子。
所以哪怕他夏原吉在財稅這個領域內再怎麼傑出優秀，他都始終不能脫離名教思想的束縛。
這就是所謂的時代局限性！
李弘壁為什麼要罵他？
難道他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不成？
還不是為了一步步改變這位大明王朝的戶部尚書，希冀著他能擺脫這些儒家思想的束縛，真正成為一名合格的財稅專家，一切以大明財稅為基準行事！
事實上，夏原吉對永樂王朝的重要性，任何人都難以媲美。
這狗皇帝在歷史上為何能夠被譽為永樂大帝？
還不是因為他那些文治武功！
編纂《永樂大典》，疏浚南北大運河，遷都北京另立新都，五次北伐韃靼瓦剌，派遣鄭和下西洋……
任何一個項目，那都要耗費無數的錢糧物力，放在其他朝代，那都可能會窮極某位帝王的一生才有可能會完成！
但是僅僅在永樂一朝，狗皇帝竟然全都給做完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狗皇帝背後站著一個男人。
辣個男人，就是夏原吉！
如果不是夏原吉這位戶部尚書為他朱棣統籌錢糧，咬著牙罵罵咧咧地執掌戶部，大明王朝哪裡經得起永樂帝這麼折騰，只怕早就分崩離析轟然崩塌了，而狗皇帝也會成為「楊廣第二」，在史書上面留下一個「窮兵黷武」、「好大喜功」的罵名！
所以，夏原吉這個人吧，對永樂王朝而言，無疑是絕頂重要的關鍵人物。
李弘壁既然來了，而且還融入了這個時代，那他肯定希望這個永樂王朝變得更好，至少可以保證江山穩固，讓他做一輩子的紈絝子弟，沒事兒可以去十里秦淮喝花酒的那種。
只是基於時代的局限性，夏原吉現在還有待改善。
李弘壁罵了他一頓後，夏原吉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或者說，這位弘壁世子的道理，並不難理解。
大明缺錢缺糧，那把那些帖國俘虜給賣了，換來錢糧發展民生，有什麼不可以呢？
國庫充盈了，老百姓日子過得更好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他夏原吉做錯什麼了嗎？
百姓苦於徭役之苦，這是歷朝歷代都無法避免的難題，那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那些蠻夷俘虜去做苦役，解放大明百姓子民呢？
這樣一來，還不會耽誤農耕，還有助於大明提高糧食產量，又有什麼不對呢？
弘壁世子的做法，看似與名教那一套思想理念發生了激烈衝突，可是實際上弘壁世子這麼做卻是為了大明百姓子民考量，那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呢？
一時間，夏原吉陷入了沉思。
個人榮辱無關緊要，哪怕弘壁世子剛剛真要打他，夏原吉也絕不會挪動身體半分！
他要的是天下大治，要的是百姓都能吃飽肚子！
比起這些，他夏原吉個人的榮辱，又算得了什麼？
朱棣始終靜靜地觀察著夏原吉，見他似有所悟，眼中的讚賞之色愈發濃郁。
這夏原吉確實是一位賢臣啊！
「弘壁，你接著說，戰爭是政治的延續，這句話何解？」
聽到這話，李弘壁掃了一眼夏原吉，重新坐回到了凳子上面。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就好比這即將爆發的兩國之戰。」
「帖國為何要東征大明，為何不惜跨越萬里也要攻打大明？」
朱棣和姚廣孝都知道原因，但是夏原吉不知道，所以他們也沒有開口，而是任由李弘壁繼續說下去。
「因為這是帖木兒國的政治需要！」
「對於帖木兒國蘇丹帖木兒而言，他只有覆滅了大明，才能夠讓他的帖木兒家族，成為新一個黃金家族，才能解決帖木兒國內那察合台系蒙古貴族不肯認可他帖木兒的隱患！」
「對於伊斯蘭教而言，大明王朝就是一片廣袤無垠遍地信仰的膏腴沃土，這裡的百姓子民都沒有信仰，這裡的百姓子民都可以成為真主的信徒，所以帖木兒國的伊斯蘭教高層會不遺餘力地支持帖木兒這個蘇丹發起東征，將大明這塊膏腴之地化作他們真主的信仰籠罩之地！」
「對於帖木兒國內那察合台系蒙古貴族而言，他們始終堅守著所有蒙古子民的底線，非成吉思汗子孫後人的黃金家族成員，不能坐上蒙古大汗的位置，但是帖木兒這位蘇丹又是位強大的征服者，值得他們敬畏尊重甚至追隨，所以想要獲得他們的效忠，帖木兒這位蘇丹現在只差一步，那就是覆滅大明，重建大蒙古帝國，屆時察合台系蒙古貴族將會徹底融入帖木兒家族，一同成為新一代的黃金家族！」
「總而言之，東征大明，這是帖木兒國內各方勢力的政治需求，這也是帖木兒為何要苦心孤詣地謀劃這麼多年，非要覆滅我大明王朝的理由，所以這一戰我們無法避免！」
夏原吉聽得目瞪口呆，眼中不斷有精光閃爍。
「但是，政治又是經濟的延續！」
「同樣的道理，假設帖木兒國覆滅了我大明，那這個中亞霸主級帝國將會一躍成為橫跨東亞和中亞的超級無敵霸主級強大帝國，甚至在帖木兒有生之年，都未嘗沒有攻滅西亞奧斯曼帝國，一統整個亞洲大陸的可能！」
「而他一旦做到了這一步，那不管是伊斯蘭教還是察合台系蒙古貴族，都會因此收穫到巨大利益，比如我大明的百姓子民不是淪為信徒就是淪為奴隸，比如我大明的田地也會淪為他們壓榨百姓子民的工具，一切產出全部都會被收走！」
「夏原吉，我問你一句，到了那個時候，若你夏原吉還活著，你會怎麼做？是搖身一變成為帖國的重臣，為那帖國蘇丹帖木兒治理江山，勸他帖木兒講究什麼禮法禮儀，還是選擇以死殉節，維持最後的體面？」
李弘壁一句話，又把夏原吉給架在火上烤。
夏原吉神情恍惚地愣在原地，一直都沒有吭聲。
朱棣見狀沒好氣地瞪了李弘壁一眼。
「說事就說事，別動不動地問人家！」
李弘壁輕笑了一聲，繼續開口道:「對我大明而言，這其實同樣是一件好事。」
「帖木兒國要打就讓他們來打唄，反正我們以逸待勞提前布局，怕他們做什麼？」
「兩國距離萬里之遙，帖木兒軍長途跋涉，錢糧輜重無疑是最大的問題，而我大明就在自家地盤上面，傾盡舉國之力打一場保衛戰，難道還有打敗的道理嗎？」
「只要打贏了，那一切就好說了，最好是抓住那帖木兒，或者抓住一些帖木兒家族成員、察合台系蒙古貴族成員和伊斯蘭教高層成員，讓帖木兒國割地賠款納貢求和！」
「割地求和這些都是虛的，但戰爭賠款必須要有，我大明消耗的這些人力物力、我大明戰死的將士、我大明為了這一場國戰做出的準備，哪一項不需要花錢啊？所以必須讓他們賠款……這就是為什麼說，政治是經濟的延續了。」
「打仗打仗，怎麼會越打越窮呢？應該是越打越富才對嘛！」
朱棣和姚廣孝有些傻眼了。
這仗還能這麼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