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帖木兒為何要東征大明?」
李弘壁輕笑道:「這與他的出身有關,因為他並非是黃金家族血脈。」
所謂「黃金家族」,指的的是擁有成吉思汗血脈的蒙古正統汗位繼承人。
自從捕魚兒海一戰後,北元王廷統治機構徹底被藍玉給殲滅,那北元大汗雖然逃出生天,可不久後也被部下弒殺!
從那以後,胡元就此陷入了內部分裂,始終無法再重新聚合在一起。
而大明也了解到,這些蒙古大小部落只認可成吉思汗的血脈後人繼承汗位,也就是所謂的黃金家族成員。
而這個帖木兒,不是黃金家族之人。
這一點就有意思了。
李弘壁解釋道:「帖木兒家族並非成吉思汗系的蒙古黃金貴族,故而帖木兒在建立帖木兒國之初極力維護成吉思汗系的正統性,不但保留了察合台系的汗王,自己起用伊斯蘭教突厥君主的「蘇丹」稱號執政,而且他本人還娶了成吉思汗系公主為妻,並努力撮合家族子孫與蒙古部落首領女兒的婚事,希望以通婚方式獲得合法性,贏得蒙古部勇士的鼎力支持。」
「但是問題在於,他終究不是成吉思汗的正統子孫後裔,即便帖木兒再怎麼對察合台系蒙古貴族採取優撫政策,他也很難徹底贏得這些蒙古貴族的認可與尊敬,畢竟這察合台系蒙古貴族才是真正的、根正苗紅的黃金家族人員。」
話聽到這兒,朱棣和姚廣孝大致就聽明白了。
說白了,這就是名分的問題罷了。
「先賢有雲,唯名與器不可假人。」
姚廣孝開口道:「既然這帖木兒不是鐵木真的後人,倘若察合台蒙古一系當真效忠追隨於他,那就是破壞了鐵木真定下的規矩,這是對他們心目那位偉大的成吉思汗的不敬!」
「所以,不管這帖木兒再怎麼優待察合台蒙古一系,也都沒有用,雙方可以看做是合作關係,並不是臣子與君主的關係。」
「那這樣一來,自然就會生出很多隱患,比如帖木兒一旦戰死,他這個龐大帝國只怕瞬間就會分崩離析,除非他的子孫後人裡面再出現一個絕世梟雄人物,能夠完全繼承帖木兒的衣缽,鎮壓得住察合台蒙古貴族一系!」
不得不承認,姚廣孝就是姚廣孝,一語就道出了其中厲害關係。
而事實也正如他預料的這般,帖木兒一死,家族子孫為了爭奪汗位廝殺內鬥不休,整個帖木兒帝國瞬間就分崩離析了。
朱棣聞言點了點頭。
代入到大明,帖木兒家族就是皇室,而這察合台蒙古貴族一系卻是前皇室,而且在蒙古各大小部落中擁有至高無上的威望!
所以帖木兒不敢對這察合台蒙古一系動手,只能選擇優待他們,但是這樣一來也會給他的帖木兒皇室留下隱患!
前皇室又不能殺,又不能徹底得到他們的認可,這所謂的帖木兒皇室,只能註定是曇花一現罷了!
帖木兒一死,帖木兒帝國勢必分崩離析!
「但是!」
李弘壁卻陡然笑道:「這個隱患,並不是不能消除!」
聽到他這話,姚廣孝眼睛一亮,但臉色卻變得難看了起來。
朱棣見此情形,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
「難道與大明有關?」
姚廣孝苦笑著點了點頭,道:「陛下想過沒有,鐵木真子孫後人為何會得到各蒙古部落的認可與尊敬?哪怕到了現在也承認他們是汗位的唯一繼承人?」
「那不是因為這鐵木真太過勇猛,戰績太過嚇人了嗎?」
哪怕朱棣身為大明皇帝,可對對成吉思汗鐵木真,也是頗為尊敬欽佩。
這等橫掃天下創造神話的絕世梟雄,值得任何人禮遇尊敬,哪怕是他朱棣也心服口服。
「鐵木真之前,蒙古各部互相征戰廝殺不休,根本成不了什麼氣候,正是這位成吉思汗一手將蒙古族推到了難以想像的高度和榮譽上面……」
話音未落,朱棣也好似想到了什麼,臉色陡然變得一片鐵青!
「你們的意思是……」
「這帖木兒要重走一遍鐵木真的征服之路?」
「沒錯!」李弘壁給出了答案,「他之所以非要東征大明不可,就是打的這個如意算盤!」
「既然他不是黃金家族成員,始終無法得到察合台蒙古貴族一系的認可,那剩下的辦法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將他帖木兒的家族打造成新一代的黃金家族,讓他帖木兒與鐵木真並肩,這所有問題不就是迎刃而解了嗎?」
「要知道這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帖木兒現如今已經橫掃了整個中亞之地,連帶著打得西亞霸主奧斯曼帝國嗷嗷叫,那也就意味著他帖木兒距離鐵木真當年的功績,其實就差最後一步了,東征大明,覆滅這個東方古國,重現大蒙古國!」
「畢竟當年鐵木真在世的時候,大蒙古國的疆土也僅僅只是東亞這一塊罷了,甚至都還沒怎麼進軍中亞,也沒有徹底覆滅前宋,如果帖木兒真的覆滅了大明,占據整個中亞、東亞之地,那他個人功績甚至還會超過鐵木真!」
「如此一來,帖木兒將會成為蒙古各部共尊的天下共主,地位聲望足以與鐵木真比肩,而他的帖木兒家族也會就此取代鐵木真家族,成為新一代的蒙古黃金家族,一切問題都將會迎刃而解!」
「此外,伊斯蘭教就是我大明所說的回教,這是帖木兒帝國的國教,出於擴大伊斯蘭教影響力,發展更多信徒的目的,帖木兒也會向東發起聖戰!」
「所以,帖木兒一定會東征大明,這一點毋庸置疑!」
朱棣聽後臉色陰沉到了極點,起身踱步了良久。
李弘壁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就算是傻子都聽得明白。
大明王朝的真正強敵,除了北虜外,現在多出了一個帖木兒帝國!
說到底,還全都是蒙古蠻夷!
該死的東西!
「陛下,大敵當前,朝廷不該再出現動盪!」
「其實陛下心中也明白,所謂的建文死忠,早就死得乾乾淨淨了,陳瑛這段時間抓了些什麼人,又殺了些什麼人,他們是因何而死,大家都心知肚明!」
「既然建文都在陛下掌控之中,這些敲打和教訓,已經足夠了,臣請陛下以大局為重,以江山社稷為重,不要再興黨獄之禍了!」
李弘壁一臉正色地開口道,道出了他的最終目的。
朱棣聞言沒有應聲,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既然早就知道這些,為何不提前告訴朕?」
「非要設局坑殺陳瑛,你才肯善罷甘休?」
來了,狗皇帝的追究來了。
李弘壁神情自若,笑道:「臣確實設了局,卻並不一定能夠奏效。」
「若是他陳瑛一心為公,又豈會聽信他人之言當即就斷定家父窩藏了建文?」
「若是他陳瑛一心為公,得知此事後也當立刻稟報陛下,而不是自作聰明地想要先把人抓住,向陛下邀功請賞!」
「說白了,真正害死他陳瑛的人,不是我李弘壁,而是他陳瑛自己!」
一席話說得朱棣啞口無言。
但朱棣心裏面就是不痛快,被人算計了,自然不痛快!
「李弘壁,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朱棣冷冷地看著他,撂下了狠話。
「再有下次,朕絕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