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李弘壁正在挨罵。
朱棣一見到他頓時就一通破口大罵。
他怎麼都沒想到，這李弘壁還真敢，一回京就抽了陳瑛一鞭子。
嗯，這場景怎麼有些似曾相識？
似乎前不久就有人這麼幹過？
朱棣臉色微變。
不過還是得罵。
不然這混帳小子真會鬧翻天了。
李弘壁則是無所謂，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挨罵。
罵唄，只要別揍人就行了。
雙方還算和諧。
至少沒真箇急眼。
朱棣也知道李弘壁心中有氣，這件事情真要說起來，倒是他朱棣對不起人家。
人家為了給你辦事，千里迢迢地趕去了甘肅之地，抓那帖國細作，試探宋晟態度，結果你卻在京師裡面對人家家人下手，這事兒放到誰身上不覺得寒心啊！
「行了，你小子安分一些！」
「朕知道此事讓曹國公受了委屈。」
「但既然事情已經出了，那李增枝也確確實實地貪腐受賄了，朕也不得不處置他。」
「此事就到此為止，聽見了沒有，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李弘壁聞言心中連連冷笑，不應聲也不接茬，依舊老老實實地跪倒在地上，一副低眉順眼的乖巧模樣。
朱棣見狀也沒有多想，轉而問起了此次甘肅之行。
「大體經過，朕已經聽紀綱說了，這一次你小子辦得不錯，又為國朝立下了大功！」
「但是有一點，紀綱說最後你與宋晟商談了很久，最終這才得以從甘肅離開，這其中發生了什麼情況？」
李弘壁早就知道狗皇帝會這麼問，所以提前打好了腹稿。
「陛下，其實宋晟大將軍這麼做，反倒是讓人安心。」
「因為一旦我們帶走了這帖國細作頭目，那就證明是他宋晟防衛不當，並且先前毫無察覺，難免會有一個失察的罪名，宋晟大將軍攔住了我們，倒也並不是想怎麼樣，只是希望我在陛下面前為他美言幾句罷了。」
當然，這全都是屁話，是宋晟與李弘壁統一好了後的說辭。
不然甭管宋晟理由再多，他明明知道帖國在刺探大明軍情，卻一直隱而不報，此事一旦被狗皇帝知道了，勢必會對宋晟生出猜忌之心。
所以，不如文過飾非一番。
這一套，文臣縉紳最是拿手。
李弘壁用起來倒也不差，至少避重就輕這一塊他還是拿捏得死死的嗷！
朱棣聽後眉頭一皺，倒是沒有急著追問，而是陷入了沉思。
很快太子少師姚廣孝趕了過來，甫一見面就跪倒在地上請罪。
「還請陛下恕罪，臣教徒無方，以致於他仗勢欺人，毆打朝堂重臣……」
「行了行了，起來吧！」朱棣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讓你來是商議甘肅一事的，至於其他那些小事不提也罷！」
嗯，確實是一件小事。
反正挨鞭子的人又不是他朱棣，或是他兒子！
君臣這麼互相試探了一番，都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姚廣孝看似請罪，實則是在表明態度，李弘壁是他的寶貝弟子，不可能因為陳瑛一條瘋狗，就舍了李弘壁不要，二者根本毫無可比性！
這一點朱棣也看明白了，所以他很是高興，也有理由高興！
因為，姚廣孝終究還是不能免俗啊，他朱棣終於成功抓到這姚廣孝的軟肋了！
說來也很是可笑，靖難起兵前後，朱棣對這位智計通天的頂尖謀主言聽計從，但是當靖難之役結束了，朱棣坐上了龍椅之後，他卻是忍不住對這位頂尖智者生出了防備之心。
沒辦法，這是帝王的通病，敏感多疑，刻薄寡恩！
主要還是因為姚廣孝太過超然物外了，賞賜給他金銀珠寶，他全都分發給了別人，自己一分沒留；賞賜給他莊園良田，打死都不肯接受；賞賜給他爵位官職，命他蓄髮還俗娶妻生子，以便傳宗接代，他更是寧死不屈！
說得好聽點，姚廣孝這叫做「急流勇退」！
但是帝王並不喜歡這樣的人物，因為這樣一來姚廣孝就沒有任何把柄軟肋，朱棣也無法掌控這位頂尖智者！
好在，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姚廣孝是真的在乎李弘壁這個寶貝弟子，那就已經足夠了嗷！
「方才弘壁說了，宋晟沒有任何異心，此次更是遣子入京覲見，如此看來倒是朕有些多想了。」
朱棣笑呵呵地開口道，絲毫沒有拿李弘壁當外人。
姚廣孝聽後也鬆了口氣，道:「弘壁，你確信嗎？那宋晟沒有絲毫異心？大明絕不能再出現第二個藩鎮！」
李弘壁聽到這話，心中忍不住一跳。
原來如此！
大明第一個藩鎮，正是雲南！
經過這麼多年的紮根經營，沐氏早就將勢力遍布了整個雲南，成長為了一顆參天大樹，連太祖高皇帝都不敢輕舉妄動的那種！
而甘肅之地與雲南之地極為相似，都是朝廷不得不重兵把守，稍有異動就會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那種兵家戰略要地！
因為，雲南是大明西南門戶，而甘肅則是大明西北門戶！
現在雲南幾乎成了沐氏的藩鎮，這道門戶被沐氏掌控，朝廷遲早會想辦法對沐氏動手的。
所以這個時候，甘肅這西北門戶，可絕不能成為第二個藩鎮，宋氏也絕不能成為第二個沐氏！
心思電轉間，李弘壁就想明白了這其中的貓膩，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姚廣孝不愧是姚廣孝啊，一句話就點醒了李弘壁！
老宋家不得爵位的真正原因，原來竟是在此處！
大明絕不能出現第二個藩鎮！
雲南沐氏之所以能夠將雲南藩鎮化，無非是黔寧王沐英鎮守雲南多年，並且擁有世襲罔替的爵位！
宋晟本人功績絲毫不亞於沐英，朝廷要是再給了他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那老宋家為什麼就不能學一學那雲南沐氏，將甘肅之地藩鎮化呢？
竟是如此！
想明白了這一點，李弘壁頓時豁然開朗。
「陛下，據臣所見，宋晟大將軍絕無任何異心。」
「此次他遣子入京，就是最好的證明。」
「宋琥之所以入京，正是想向陛下求一道恩旨，留在陛下身邊宿衛盡忠！」
因為姚廣孝點醒了李弘壁，讓李弘壁認識到了宋晟不得爵的真正原因，所以他現在不得不臨時改變了一下計劃。
想要完成自己的承諾，助老宋家得到世襲爵位，那就必須讓宋琥留在金陵城中，留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幸虧他李弘壁行事謹慎，帶上了宋琥一同回京，留下了這道後手，此刻果真派上了用場。
宋晟最出色的兒子，都在自己身邊，那他宋晟就算得了爵位，還怎麼藩鎮甘肅？
這就是李弘壁的陽謀，讓狗皇帝拒絕不了的陽謀。
朱棣聽到這話，也是滿臉喜色。
「宋琥這孩子，倒是有些憨厚，朕也頗為喜歡。」
「宋晟這些年為我大明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功勳，該給他的爵位，壓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該給他了！」
「和尚，你覺得呢？」
姚廣孝聞言笑著點了點頭。
「陛下英明！」
李弘壁聞言心中一喜，不過還不等他開口，意外卻發生了。
亦失哈急匆匆地趕了進來。
「陛下，大事不好了！」
「陳瑛率錦衣衛猛攻曹國公府，雙方爆發了激烈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