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國。」
「您當得起柱國之名。」
李弘壁心悅誠服地開口道。
因為宋晟這位西北大柱國心裏面還是裝著家國天下的。
他原本可以割據甘肅將此地藩鎮化，就如同那雲南沐氏一樣，成為大明王朝的國中之國。
可是宋晟並不是沐英，他也沒有這麼大的野心。
他之所以對朝廷感到不滿，一是因為太祖朱元璋屠戮了開國勛貴，而且還是殺光誅盡連個種都不留的那種；二是因為他宋晟戰功赫赫，為老朱家打了一輩子的仗，現在卻連一個爵位都沒有。
這也難怪，宋晟會對朝廷感到不滿，對老朱家感到不滿了。
宋晟輕蔑地瞟了李弘壁一眼，嗤笑道:「你以為我宋景陽在乎這甘肅總兵官的名頭？」
「這鬼地方本就苦寒，加上三面環敵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宋某吃飽了撐的才會對這甘肅之地有想法！」
「再者宋某膝下七個兒子，老大和老三早亡，老二不聽老子的話，非要跑去向建文效忠，結果白白戰死在了靈璧，這筆帳也要算在他們老朱家頭上！」
「一群天殺的混帳東西，大明才安穩了幾年，就開始內鬥廝殺了，好好一個洪武治世，被這兩個混帳東西給破壞殆盡，你讓宋某這個時候上報帖國細作的消息，宋某怎麼上報？」
興許是喝了點酒，又或者說心中憋屈太甚，宋晟止不住地對建文皇帝和永樂皇帝破口大罵。
他口中那「兩個混帳東西」，除了建文皇帝朱允炆和永樂皇帝朱棣之外，還能是誰？
說白了，那場靖難之役，原本就是老朱家自己內部的皇位之爭，結果卻導致成千上萬的將士兒郎戰死，數十上百萬百姓子民飽受戰亂之苦，尤其是北疆百姓更是十不存一，整個華北平原諸如河北、河南、山東等主戰場之地，更是因為燕軍和南軍的拉鋸戰被徹底打崩了，形成「淮以北鞠為茂草」的悽慘狀況。
而宋晟和他的西北軍，卻從始至終都未曾參與到靖難之役中，哪怕建文皇帝打到後面已經撐不住了，強行勒令宋晟出兵攻擊燕軍腹心之地北平，宋晟也沒有搭理他。
當然，人家可是確實出兵了的，畢竟是皇帝陛下，總得給他點表示，只是宋晟這行軍速度有待提高，行軍一走就走了大半年，等燕軍都成功渡江了，他還沒走出陝西呢，索性直接掉頭回甘肅了，繼續做他的西北大柱國。
一想到這兒，李弘壁就覺得有些好笑。
這位西北大柱國，就是開國宿將裡面最典型的代表，活脫脫的武夫丘八，混不吝的滾刀肉！
畢竟人家身份資歷擺在這裡，又是西北大柱國，你就算再不爽，又能咋滴？
「大柱國看得通透啊！」
李弘壁先是恭維了宋晟一句，然後把話題引到了當下。
「說起來，咱們皇帝陛下，對大柱國也很不錯了。」
「大柱國入京覲見的時候，陛下可是對大柱國極為禮遇，還將愛女下嫁給了宋琥這愣頭青，這拳拳愛護之心，大柱國難道就不知道嗎？」
李弘壁把「下嫁」二字咬得極重，傻子都聽得出來他的話外之音。
狗皇帝為了拉攏安撫你宋晟，把自家女兒公主之尊都下嫁給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吵歸吵，鬧歸鬧，別拿公主開玩笑。
你見過哪個皇帝陛下，把公主嫁到甘肅這等邊塞之地的？
當然，範圍僅局限於大明，其他那些靠女人去和親姌和的垃圾王朝就別再提了。
不管那些王朝最後是否站起來了，他們都對不起曾經那些為了國家安寧而前去和蠻夷和親的公主。
百萬將士齊卸甲，舉國無一是男兒！
靠女人去和親姌和，求取一時安寧，真他媽丟人！
而大明王朝是出了名的骨氣硬腰板直，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狗皇帝能夠做到這一步，將女兒下嫁給宋晟兒子，以此安撫宋晟，也算是天下獨一份的厚待和禮遇了。
宋晟聽到他這話，臉色也稍微好看了些。
僅憑這一點而論，朱棣對他宋晟確實極好，沒話說。
至少免去了宋晟的後顧之憂，他如今聯姻帝室，也不怕再遭到清算。
「所以啊，大柱國，咱們做人得憑良心，你怎麼著也得投桃報李一下，趕緊讓我帶著人走吧……」
李弘壁一番苦口婆心，終於暴露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
廢話，要不是為了帶人走，他哪裡樂意跟這位西北大柱國在這兒吹牛逼！
宋晟聽到這話頓時就笑了，滿臉戲謔地看著李弘壁。
「好小子，在這兒等著我呢！」
「你能不能完成任務，那是你李弘壁的事兒，關我宋景陽屁事兒！」
「這讓你李弘壁把人給帶走了，我宋景陽的臉往哪兒放？那些朝臣指不定還會怎麼編排宋某呢！」
「所以這人，你是絕對帶不走的，宋某雖然可以給你幾分面子，但是僅限於不對你們動手，自己麻溜地滾出甘肅地界，人你就別多想了！」
聽到這話，李弘壁傻眼了。
你特麼地拔吊無情？
剛剛還稱兄道弟的呢，現在說翻臉就翻臉？
呸，啥也不是！
「不是啊大柱國。」
「這事兒吧，對您來說也沒啥影響……」
「傻小子，你看得太簡單了。」
宋晟嘆了口氣，道:「你以為宋某為什麼不出面，為什麼不在發現了此事後，就直接將這些帖國細作和吃裡扒外的混帳全都給宰了？」
李弘壁聞言一怔，下意識地問道:「為什麼？難道說……」
「因為韃官！」宋晟給出了答案，「大明各邊鎮裡韃官數量太多了！」
「而現在這些韃官又幾乎全都跟這回教攪在了一起，不說暗中勾結，但背地裡的利益往來，還是存在的。」
「而這回教，又成了帖國刺探我大明國情軍情的工具，試想一下你若是宋某，面對這種情況，你能怎麼做？」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現在把人給帶回去了，皇帝陛下又能怎麼做？難道將這回教連根拔起？」
宋晟凝眉沉聲道:「朝廷一動回教，那些韃官肯定不會坐視，各大軍鎮勢必會大亂，這對眼下的大明而言將會是致命打擊！」
「所以，這人你帶不帶回去，其實差別不大，宋某會修書一封給你帶回去，親自向陛下將此事講清楚，大不了藉此機會整飭一下邊防就行了。」
「反倒是你把人給回去了，宋某就不得不清理那些吃裡扒外的韃官，其餘邊鎮的韃官見了，勢必會生亂。」
「現在你明白了嗎？」
韃官……回教……帖國細作……
原來三方早就勾結在了一起，成了宋晟投鼠忌器的龐然大物！
難怪宋晟一直沒有輕舉妄動，問題癥結原來是在這兒。
李弘壁嘆了口氣，眼中殺意凜然。
「或許，除了這個辦法外，我們還有其他選擇。」
「既然這些韃官不安分，那就殺雞儆猴，讓他們安分一些！」
「朝廷當年之所以接受他們的投降，並且優待他們，是基於洪武年間的大背景下不得不這麼做！」
「但是現在，朝廷雖然無出兵之力，可收拾掉這些混帳東西，還是不成問題的！」
「不然真就任由這些該死的外邦蠻夷騎在大明百姓頭上拉屎撒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