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姚廣孝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般緊急的情況。
皇帝陛下派遣亦失哈趕去天界寺,連夜召他入宮面聖!
即便是姚廣孝,現在心中都有些驚惶不安。
畢竟,這種情況,從未出現過。
一見到滿臉凝重神色的皇帝陛下,姚廣孝都來不及行禮,急忙追問道:「陛下,究竟出了何事?」
朱棣看到他來了,心中才覺得稍微安心了些。
「你那位好弟子,今兒個可是送給了朕一份大禮!」
聽到這話,姚廣孝臉色頓時就變了。
弘壁?
這兔崽子又幹嘛了?
「他說,帖國即將對我大明發起東征!」
朱棣苦笑著開口道,一句話把黑衣宰相給嚇傻了。
帖木兒國,將對大明發起東征國戰?
我的老天爺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陛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姚廣孝不敢輕易開口,這是基於對李弘壁的保護。
他不知道這個弟子是從何得知的消息,更不知道這其中又藏有什麼隱情,但是既然李弘壁已經開口了,那他這個做師傅的,就要為這個關門弟子做好收尾工作!
朱棣快速地將事情原委講了一遍,然後也不催促,而是給足了姚廣孝思考的時間。
短暫沉默之後,姚廣孝終於開了口。
「陛下,此事……大概率是真的!」
「嗯?」朱棣眉頭一皺,「何以見得?」
「其一,傅安使團一事。」
「傅安其人,賢良方正,弘壁所說與之相符。」
「傅安使團至今八年未歸,這本身就是一大疑點,就算傅安使團是在西域諸國出事,那以哈密衛的手段也總能聽到一些風聲和消息,可事實真相是大明至今都未曾得到半點風聲!」
「那也就是說,傅安使團即便真出事了,也只會是在帖國出事,要麼誠如弘壁所言,他們發現了帖國的狼子野心,被帖木兒給扣下來了,甚至是被帖木兒給……滅口了!」
聽完姚廣孝這一通有理有據的分析,朱棣一顆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按照姚廣孝所說,那事情確實大概率就是真的了。
傅安使團究竟發現了什麼,才能使得那帖木兒冒著驚天風險,掀起兩國國戰,也要扣留傅安等人?
除了東征大明外,再沒有其他的了!
但是,僅憑這些推測,自然還遠遠不夠!
「其二,就是弘壁絕不會無的放矢!」
「這個孩子雖然性子跳脫了一些,可是他從未做過什麼不利大明不利朝廷之事!」
「陛下不妨回想一下,從主動請纓前去招降梅殷開始,這孩子哪一次出手不是幫助我們解決朝廷隱患,幫助永樂王朝穩固統治?只怕他這一次主動道出這個驚天消息,也是為了讓朝廷提前做好準備,提防帖國來襲啊!」
「不對啊!」朱棣反問道:「這次不是他主動開口的啊,他是被徐輝祖那頭倔驢硬生生地拉過來的……」
「陛下,您還沒看明白嗎?這都是弘壁算計好了的!」
姚廣孝輕笑道:「咱們不妨將時間回溯一下,站在弘壁這孩子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弘壁從那胡商伊坤口中得知,帖木兒扣押了傅安使團,並且正在逼迫他們投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可是,這僅僅只是胡商伊坤的一面之詞,沒有任何確鑿證據,哪怕帶著那胡商伊坤前來面聖,陛下只怕也不會相信,那該怎麼辦呢?」
「所以弘壁派遣胡商伊坤一行人重新返回帖國,試圖找到帖國東征證據,但此舉無疑會耗時良久,短時間內根本不會有什麼結果,而正當這個時候,陛下起用陳瑛準備清洗前朝舊臣,徐輝祖又求上門來,想要保住名將盛庸……」
「弘壁或許是察覺到這是一個好機會,所以順手推舟地道出了此事,然後任由徐輝祖拉著他來面聖,藉助此事將帖國野心告知陛下,再藉助陛下之力去甘肅邊關搜查罪證!」
「陛下難道忘了,弘壁這孩子當初提出宗藩新制度的時候,那玩弄人心的本事嗎?這一次,只怕徐輝祖的一切表現都被他給算計得死死的!」
聽完他這些話,朱棣頓時驚為天人。
「嘶……」
「這個兔崽子,心眼真多啊!」
「連朕都沒有看出來,他是故意為之!」
姚廣孝急忙又道:「陛下,他做這一切,也是為了大明啊!」
沒辦法,這樣智計通天的臣子,皇帝多少都會有些忌憚。
姚廣孝可不想看到,李弘壁因為此事為君所忌。
朱棣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笑罵道:「放心吧你,朕沒那麼心胸狹窄,還容不下一位一心為國的妖孽奇才。」
「只是朕現在心裏面很擔心,帖國一事若當真是真的,那我大明該如何是好?」
姚廣孝轉動念珠,略一思索,很快就給出了方案。
「其一,除傅安外,洪武年間曾有不少官員出使帖國,陛下當儘快召見他們,了解帖國情報,我大明對這帖國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
「其二,陛下當傳令給甘肅總兵官宋晟,通過西域情報網,全力搜集帖國具體實情,我大明使臣看到的,很有可能是帖木兒故意讓我們看到的假象,以掩蓋其狼子野心!」
「其三,採納弘壁之諫言,立刻派遣錦衣衛秘密趕赴甘涼一帶,著宋晟暗中配合調查帖國番商賄賂外族將士一事,最好將其抓捕押解回京,從而拿到帖國罪證!」
「總之不論如何,我大明現在都應該對帖國生出防備之心,若弘壁所言都是真的,那就只能證明帖國早就對我大明生出了狼子野心,還刺探了這麼多年的大明軍情,只怕那帖木兒都做好了東征戰略路線了!」
朱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狠狠一拳砸在了案桌上面。
「狗娘養的蠻子!」
「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要是真的,朕定要發兵帖國,將這廝狗頭給擰下來!」
正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而且還是偷偷被賊惦記了這麼多年,整個大明都恍然沒有察覺!
帖國狼子野心若是真的,那無疑是狠狠給了大明君臣一記響亮耳光,連太祖高皇帝的臉都要被抽腫了!
姚廣孝卻突然開口道:「臣倒是覺得,不如讓弘壁親自去。」
「哦?」朱棣聞言一愣,「你的意思是……」
「紀綱辦事穩妥,可終究少了幾分靈性,從建文一事就可看出來,而弘壁智計過人,二人倒是可以互補。」
「陛下讓紀綱親自去甘肅之地,那紀綱就只會去抓捕帖國番商細作,不會再做其他的事情。」
「若是派弘壁前去,以這孩子的機靈勁,說不準他還會給我們帶來一些意外驚喜。」
朱棣聞言深深地看了姚廣孝一眼,笑道:「少師的意思是……宋晟?」
姚廣孝沉聲道:「帖國一事也好,甘肅一事也罷,這都關乎我大明社稷,甚至比起建文一事更加重要,朝廷再怎麼重視都不為過,所以臣覺得為求穩妥,還是派弘壁和紀綱一起前去查探。」
「另外陛下最好親自修書一封給宋晟,避免這位西北柱石產生誤會,認為陛下對他生疑,先行將其穩住是為上策!」
聽見姚廣孝這些妥善布置,朱棣心中也鬆了口氣。
「和尚啊和尚,得虧有你啊!」
「就依你所言,既然麻煩是他李弘壁惹出來的,就該交給他去解決!」
「至於宋晟一事,朕要不要提點弘壁一二……」
姚廣孝卻搖了搖頭。
「不必,太過刻意了反倒不好。」
「順手為之的一步閒棋罷了,希望那宋晟會識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