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笑什麼？
朱棣怎麼都沒想到，這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這人吶一旦有了些許權勢地位，就想積攢置辦點家產家業，留給自己的子孫後人。
這是人之常情，哪怕是朱棣也不例外。
畢竟皇宮裡面這麼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睡哪一項不需要花銀子？
他朱棣想著置辦一些田產地產，歸屬於皇室天家名下，交給宮裡面的宦官去打理，每年收成就足夠補貼宮裡面的一些用度了。
可是他沒有想到，僅僅只是這麼一件小事，竟然會給大明埋下這般嚴重的隱患！
李弘壁這是在杞人憂天嗎？
傻子都知道不是！
既然是人之常情，那大家肯定都想這麼幹啊！
而且他朱棣這位大明皇帝都帶頭這麼幹了，其餘那些皇親國戚和宗室藩王還不得爭相效仿？
你占一塊田，我圈一塊地，大家都是「響應皇帝陛下的號召」，所以和氣生財，一起積攢家業……
皇親國戚之後，宗室藩王之後，就會勛貴武臣和文臣縉紳！
尤其是那些文臣縉紳，打著所謂「耕讀傳家」的名義，巴不得能夠占個上萬畝的田地，家裡面的田地越多越好！
這樣一來，後果會是什麼？
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一想到那般場景，朱棣臉色就愈發蒼白了。
「此事……倒是朕考慮欠妥了。」
「皇莊一事斷不可為，而且要嚴厲打擊任何權貴侵占百姓田地！」
不得不承認，朱棣就是朱棣，那位英明神武的永樂大帝。
短暫失神後，他就立刻反應了過來，絕不能開此先河，給後世子孫留下這巨大隱患！
李弘壁聞言欣慰地點了點頭。
他當真不是在杞人憂天，也不是在信口胡咧咧。
事實上，大明朝的稅收問題，是歷代封建王朝中最為嚴重的，呈現出逐年下降的趨勢。
大明朝洪武年間，平均稅收兩千三百萬石稻米，麥子四百七十萬石。
到了正德年間，稅收下降為兩千二百萬石稻米，麥子四百五十萬石。
至嘉靖年間，下降為一千八百萬石稻米，麥子四百二十萬石，這些稅糧折合起來也就九百萬兩銀子。
而而嘉靖三十年，九邊和沿海軍費開支五百餘萬兩白銀，俸祿、修建八百萬兩白銀，總計一千三百餘萬兩，稅糧九百餘萬兩再加上稅銀三百多萬兩，竟然都還不夠支出！
這還只是軍費、俸祿和修建宮殿三項，朝廷要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結果光是這三項都遠遠不夠了。
以致於到了隆慶年間，稅收只夠每年維持前三月開支，後九個月都需要欠錢，東挪挪西挪挪，勉強維持朝廷正常運轉。
在萬曆時期，稅收降低的更為嚴重，由於萬曆時期三大征，欠下了巨額軍費，萬曆狗皇帝更是不當人，想方設法地橫徵暴斂，採用了關卡徵稅的模式，每數百里就征一次稅，這嚴重打擊了商業，致使商稅萎縮百分之三十七，商業萎縮百分之六十以上，數省商人幾乎絕跡，大明王朝也就此徹底崩盤。
這就是田地的重要性，它絕不能掌握在文臣縉紳手中！
「陛下，皇莊只是一個由頭，歸根結底還是要著眼於田地的問題。」
「難道陛下不開設皇莊，就沒人去侵占良田，沒人去兼併沃土了嗎？」
「建文秀才朝廷，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最上面坐著一個書生皇帝，執掌中樞大權的是一群文臣縉紳，後果就是文臣縉紳想貪就貪，地方官員想拿就拿，士紳與縉紳勾結在一起，占據了大量田地以肥自己，卻窮了朝廷苦了百姓，這其中尤以江南士紳縉紳為最！」
聽到這話，朱允炆不樂意了。
啥意思啊？
你真要「鞭屍」啊？
差不多行了嗷，正主在你面前坐著呢！
李弘壁嘆了口氣，道:「陛下可還記得，當初朝廷連賑災的錢糧都拿不出來了，臣說過一句什麼話嗎？」
「朝廷沒錢沒糧，不代表官員沒錢沒糧，更不代表著士紳縉紳沒錢沒糧！」
「如若不加以限制，田地大量落入士紳縉紳手中，那勢必會動搖大明王朝的統治根基！」
「士紳縉紳大量兼併田地，導致百姓沒有可耕之田，又不願淪為士紳豪強的佃戶奴隸，就會潛逃在外淪為了流民。」
「土地兼併愈演愈烈，流民數量就會越來越多，如此一來不僅使得登記在冊的官方人口減少，更會使得以戶口為基礎的國朝稅收體制難以進行，這就會導致國朝的稅收將會成倍減少，這朝廷稅收將逐年下降越來越少！」
「直至最後，天下戶籍混亂，稅收無法進行，朝廷財政告急，軍費賑災俸祿等等種種都難以支付，就會陷入一個惡性循環，更是會刺激產生出大量流民，他們如蝗蟲過境一般四處流竄，聚眾作亂甚至是揭竿而……」
話音未落，李弘壁就不敢說了。
畢竟當著大明王朝兩位皇帝陛下的面兒說這話，他害怕自己的小命不保！
但是，戛然而止，餘音繞樑。
在場四人，兩位大明皇帝，一位大明皇后，一位大明頂級國公爺，都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以他們的政治智慧，何嘗聽不出李弘壁的話外之音？
尤其是永樂皇帝朱棣！
他可是經歷過元末亂世的！
他也曾經親眼見到，元末亂世那些流民饑民撅草根、啃樹皮，甚至易子相食、析骸以爨！
當老百姓真的活不下去了，真的看不到一點希望，他們就不會再容忍下去，而是揭竿而起奮起反抗，徹底推翻壓在他們頭上的那朝廷、那權貴、那官兒！
朱棣深深地看了李弘壁一眼，隨即冷喝道:「此事就此打住，今夜弘壁所言，任何人不得外傳，否則朕絕不留情！」
頓了頓，朱棣也嘆道:「弘壁，朕明白你的意思，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大明現如今內憂外患，朕必須要穩住這個爛攤子，萬萬不能再輕舉妄動了！」
這是朱棣的心裡話，也是他最無奈的地方。
他何嘗不知道江南士紳縉紳富得流油？
他何嘗不想效仿太祖高皇帝，血洗整個江南所有的士紳富戶？
可是想歸想，卻不能做！
這個時候的永樂皇帝，還需要江南士紳縉紳的支持！
至少，在他朱棣坐穩這張龍椅之前，他決計不會輕舉妄動，對江南士紳縉紳下手！
李弘壁笑呵呵地點了點頭，話說到這個份兒，已經夠了。
反正該提醒的都已經提醒了，他這個紈絝也算是做得仁至義盡了。
剩下的事情，就看狗皇帝自己決定了。
朱棣和朱允炆都陷入了沉思，神情很是凝重。
徐輝祖卻在一旁咧嘴，他覺得很是好笑。
這李弘壁不過屁大點孩子，竟然敢怒罵兩位大明皇帝，還罵得他們不敢還嘴！
真是太他娘地痛快了啊！
「你在笑什麼？」
「魏國公你覺得很好笑嗎？」
徐輝祖:「（ΩД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