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大門口廣場處。
正屹立著一道石碑,上面鐫刻著昔年太祖高皇帝的聖諭。
說來也有些好笑,這聖諭竟然說得很是通俗,並非像正式的那般,全都是些之乎者也,堂皇大言。
因為朱重八同志第一次就是這麼做的,用煌煌聖言警告國子監學子,要求國子監的學生們能夠改過自新,認真學習,不能頂撞師長。
他這第一次用的是正式文言文,想和這些國子監學子們好好說話。
然而國家好吃好喝養著的國子監學生並沒有聽從重八同志的教誨,或者是警告,相反有學生還帶頭鬧事,甚至搞出了學潮。
於是乎朱重八同志勃然大怒,將帶頭的那幾個混帳直接梟首示眾,然後重新降下了第二道諭旨,這一次用的是大白話,文盲都能夠聽得懂的那種!
意思也很是簡單,警告國子監生要尊師重道,要遵守學規,否則該凌遲的凌遲,該梟首的梟首,該流放的流放,該充軍的充軍,絕不輕饒!
真要是說起來,讀書人都是一群賤骨頭,從此事就可見一斑。
人皇帝陛下跟他們好聲好氣地講,他們非但不聽還搞出學潮來公然反對,然後皇帝陛下打殺了一批又降下聖諭過來怒罵一頓,他們反倒是既聽話又懂事了,變得無比乖巧了。
賤不賤啊!
李弘壁一眼掃過這道聖諭,只覺得很是可笑又諷刺。
胡儼則站在他身旁,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鼎力支持李弘壁整頓國子監風氣。
一眾博士助教與數千學子,在潘越彬的指揮下,全都暫停授課集結到了此處,滿臉茫然地看著祭酒大人胡儼,與那位傳奇助教李弘壁。
對於李弘壁此子,國子監眾人至今都難以接受。
你說他是個紈絝子弟吧,人家教導出來的弟子,直接包攬了鄉試前三!
你說他是位名師吧,可他那拎著狼牙棒教導弟子的方式,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
以致於國子監眾人對待李弘壁的態度很是複雜,既因他為國子監立功而感到高興,又打從心底里排斥他。
再加上饒溫書的事情,李弘壁也就此成了國子監頭號惡霸,誰都不敢招惹的那種!
開玩笑,上一個招惹他的饒溫書,現在還在大牢裡面生死不知呢!
李弘壁看著這些神態不一的國子監學子,一張臉漸漸沉了下去。
「今日喚你們前來,主要是三個事情。」
「其一,方才陛下巡視國子監,最終結果是,對國子監風氣極為不滿!」
「國子監的風氣太差,老師不像老師,不能身為模範,學生不像學生,無心向學,不務正業,整個國子監教風學風一團糟,致使師道尊嚴成為了笑話,甚至還有學子不服管教,打架鬥毆現象屢禁不止!」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不管是先生還是學子,幾乎全都變了臉色。
皇帝陛下對國子監不滿,那遭殃倒霉之人可是他們所有人啊!
「是以,陛下則責令祭酒大人整頓國子監!」
「諸位先生學子,有什麼想說的嗎?」
李弘壁笑眯眯地開口道,給了這些傢伙一個說話的機會。
他又不是什麼獨裁主義者,眼下國子監遇到了困難,大家要勠力同心共克時艱嘛!
新任國子監司業吳溥聽到這話,眉頭頓時一皺。
饒溫書已經被廢了,他吳溥是過來接班的。
只是初到國子監,吳溥有些看不懂局勢了。
怎麼李弘壁一個助教,還執掌了國子監大權?
而且看這架勢,連國子監祭酒胡儼都對他言聽計從?
這合理嗎?
明顯有大問題啊!
不過吳溥貿然間也沒有開口,因為潘越彬扯了扯他的袖子,所以他並未出言,而是選擇靜靜地看下去。
一眾博士講官也懶得多言,國子監淪落成現在這樣子,關他們這些人屁事。
他們不過是來國子監授課講學罷了,從本質上而言,其實就是掛個名頭而已,國子監是好是壞,跟他們關係真不大。
學官學官,就是治學的官兒,他們大多都有其他官職,比如翰林學士、修撰等等,翰林院才是他們真正的根基之地。
司業不開口,先生不吭聲,有的學子卻是坐不住了。
只見一名學子冷笑道:「李助教有所不知,這國子監風氣就是被某些權貴子弟給敗壞的!」
此話一出,瞬間引起了大部分學子的共鳴。
「對啊,某些只知靠父蔭祖蔭的囊蟲,除了欺凌弱小,囂張跋扈,他們還會幹什麼?整日裡不學無術遊手好閒,這種人根本不配做學問,他們連出現在學堂的資格都沒有。」
「國子監是進學修德的地方,學堂更是乾乾淨淨做學問的地方,可如今多了這些害群之馬,風氣焉能不壞?」
「沒錯,與這些紈絝蛀蟲同窗,是我等此生之恥辱,祭酒大人就應該將這些蠹蟲逐出國子監,以肅清國子監的不正風氣。」
大部分學子都是群情激憤,矛頭直指國子監內那些權貴子弟。
當然,不是丘松、朱勇和顧興祖這三小隻,勛貴子弟只剩下了他們三個,而且又剛剛鄉試高中為國子監爭了臉面,三小隻現在可是國子監的大功臣!
這些學子針對之人,是那些文臣縉紳的子弟,也就是官二代。
當初國子監內分為三股勢力,一是勛二代,大多驕橫跋扈喜歡打架鬥毆,所以鹹魚山長胡儼一怒之下直接將其全部逐出了國子監,也就只留下了比較聽話的三小隻。
其二則是官二代了,某位尚書的公子,某個侍郎的侄兒,亦或者說某個翰林學士的族子,身份地位雖然比不過勛二代,但也算是出身高門,是以沾染了不少紈絝惡習,自勛二代被逐出國子監後,他們就成了這國子監內的一霸!
其三就是出身普通,靠著自身才學進入國子監的學子了,這部分學子占了絕大多數,算是國子監真正的學生。
潘越彬在一旁低聲開口道:「李助教,監內兩股派系學子針鋒相對,我一直都看在眼裡,權貴子弟確實跋扈不假,但好在大多性情直率,愛憎分明。」
「而這些寒門學子們也不全是乖巧懂事,某些學子平日裡太傲氣了,恃才傲物眼高手低,仗著自己的才學處處看不起那些權貴子弟,論身份他們自然比不得權貴子弟,但在學問上他們卻是遠勝尋常,所以常常嘲諷挖苦權貴子弟,言辭刻薄,主動挑釁,兩伙人的矛盾大多由此而發。」
聽見潘越彬的解釋,李弘壁頓時就笑了。
還真是有意思啊!
小小一個國子監,這就開始黨同伐異了?
你們可還沒有做官兒,這就已經開始磨鍊本事了?
那等到日後真箇進了朝堂,大明王朝還不知道會被爾等敗壞給什麼樣子!
難怪國子監風氣不正,這樣的環境下,能培養出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才是怪事!
總結起來,沒一個好東西,全都是些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