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占著茅坑,不用拉屎

  第95章 占著茅坑,不用拉屎

  張湯。

  或許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好人,但也不是絕對的壞人,好與壞之間的界限,本就很難區分。

  正如前文所講,人,是複雜的。

  上門『催命』的使臣走了,『請自殺』的流程也中途截止,但既然認了罪,也會有認罪的流程。

  明面上的流程。

  就在張府後堂達成私下協議的第三天,左內史奉命搜查張府,尋找罪證。

  結果。

  翻遍張府,居心叵測、意圖不軌的大奸行為沒找到,與商人勾結牟利的證據也沒找到。

  唯一搜到的,是不足五百金的財產。

  還都是皇帝賞賜給張湯的財產,除此之外,張府再無其他財貨、產業……

  張湯是好人還是壞人的爭議,暫且擱置。

  至少。

  能確定他是一個清官……

  皇帝得知此事後,沉默良久,最後,未央宮中傳出一句:「有罪一定要罰,但誣告,朕也絕對不會放任!」

  是日。

  天子頒布詔令,御史大夫張湯欺瞞君上,以陷害、苛法置人於死地,有罪!

  然,念其為官十數年,清廉勤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特罷免御史大夫之職,允其歸鄉。

  同一日。

  商人田信從獄中放出,丞相長史朱買臣以誣告之罪,棄市,同黨王朝、邊通,皆棄市!

  前面一位的死,還有跡可循,但後面兩位丞相長史也被誅,外界可就摸不著頭腦了。

  不止於此。

  張湯一案中,來的猛烈、結束的也迅速,同樣讓長安百官看不清、摸不透。

  中間發生過什麼波折,外人不知。

  眾人只知道,太子出面為張湯求情,又去了一趟張府,隨後,皇帝便將『請自盡』改為了罷官。

  與張湯無冤無仇者,僅僅是議論猜測。

  但記恨張湯者。

  紛紛暗罵對方狡詐,竟然早早巴結上了太子宮!

  而在海量的仇家、記恨中,也有一些人例外,或是欣喜,或是暗自輕吁口氣。

  欣喜的是張湯屬吏,放鬆、輕吁口氣的,則是朝中大大小小的酷吏。

  明知自己做的事情招人恨,可放不下功名利祿,這時他們看到張湯的結局,難免就會想:

  「啊。」

  「陛下他老人家也是念舊情的!」

  有了這個念頭,將來踴躍為皇帝效忠者,不知會增加多少……

  而這。

  正是皇帝想達到的『雙贏』效果,廢了一把『舊刀』,還能激勵無數『新刀』。

  真真是,好處占盡!

  說到好處,全程旁觀外此次事件的宦者令,有一番獨到見解:「太子借著陛下殺人的時候,做好人、撈好處。」

  「可陛下何嘗不是借著太子的行為,反過來利用。」

  「以達成自己的目的?」

  張湯固執己見,堅決不認罪,太子從中一調和,皇帝順著台階就下,最後的結局顯而易見。

  皇帝贏麻了……

  跟老劉比,小劉的確嫩了點。

  當時在溫室殿,劉徹對兒子的舉動確實欣賞,可欣賞、暢快之餘,利用起來,半點不含糊!

  總而言之。

  宦者令對他們的評價是:「父子倆都不是省油的燈!」

  當然。

  心裡點評歸點評,不妨礙他身體上朝太子獻殷勤,陛下當初對太子的欣賞,那也是實打實的嘛。

  ……

  ……

  武強侯府,書房。

  「宦者令在宮裡翻看了卷宗,朱買臣是建元三年,由莊助舉薦的。」劉據一邊剝著橘子,一邊輕聲道。

  「莊助?」

  莊青翟坐在主位,回憶了一陣,「他被張湯堅持處死,朱買臣因此恨上他,倒也說得過去。」

  他搖搖頭,沒在此事上多談。

  轉而看向太子,「三位丞相長史被誅,我這個丞相難逃其咎,上了請罪奏疏,陛下已經允了。」

  「哦?」

  劉據不驚反喜,「也罷官?」

  「正是。」莊青翟接過遞來的一瓣橘子,失笑道:「識人不明,用人不善,開春罷免。」

  「陛下還說,既然辭了,以後就別當官了,養老去。」

  「呵。」

  說到這兒,他壓低聲音,收斂了笑意,「陛下這是對我借傷遁走不滿,倒是連累了殿下。」

  劉據擺擺手,「少傅跟孤用得著說這話?」

  ……確實。

  莊青翟沒再矯情,直言道:「陛下說不能做官,那便是不能做官,少傅之名,殿下還是不要再喊。」

  「日後臣這把老骨頭,頂多在太子宮當個賓客,還望殿下不要嫌棄才好。」

  「哈哈哈。」

  堂堂武強侯,開國勛貴之後,能不要一官半職,屈居於一個小小賓客,當今世上罕有。

  眼下,卻有了。

  劉據這次並未推辭,皇帝老爹既然開了尊口,那便沒得商量……

  正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莊青翟說完了自己的私事,將話題引到了劉據身上,「此次張湯罷官,殿下東奔西走,有目共睹。」

  「以後張湯的門生故吏,例如中尉王溫舒之流,就要欠殿下一個大人情。」

  「只是……」

  說話間,莊青翟勸道:「這份人情,殿下最好關鍵時刻再用。」

  「平時也別和他們過多接觸,彼輩都是酷吏,王溫舒更是嗜殺之徒,聲名狼藉,可用,不可親近!」

  聞言。

  劉據目光平靜,點了點頭,「孤曉得。」

  他此次救張湯的決心並不大,可兜兜轉轉、陰差陽錯,還是因為他的插手,救了張湯一命。

  王溫舒等人,在此次張湯一事中,也為其辯駁過的,但都石沉大海……

  直到劉據求情,適才出現轉機。

  不過。

  相比於王溫舒等輩,劉據更看重另外兩位,張湯之子,張賀、張安世,尤其是後者!

  成長性更強,與劉據的羈絆也更高。

  額……

  此處說的是恩情。

  這世上,就屬人情債最難還,如果給這份債再加一個限定,比如救父大恩,那估計,這輩子都還不完……

  季冬時節,天地儘是簌簌化雪聲,等白雪消融成水,再滲入泥土裡被植物吸收,樹木隨之發出新芽。

  綠意重新回歸大地時。

  春天,也就到了。

  開春之際,朝廷繼冬日的大量官員調整之後,又一次開始了調整。

  先說一個官職小的。

  郎官張安世,因書法出眾,記憶超群,被皇帝提拔為尚書令!

  此職雖然與後世的六部尚書名字類似,但官階、職權大小,完全不同。

  尚書令,屬於少府屬官,負責分發文書。

  這一提拔,實際是張湯罷官後,皇帝對其的補償,同時,也是內朝變動。

  關注的人不多。

  可隨後的兩個職位變動,影響很大。

  張湯罷官,御史大夫空缺,誰也沒想到,丞相莊青翟居然也被罷官,如此一來,三公空了倆!

  九卿們蠢蠢欲動。

  然而。

  皇帝的心思永遠沒有人能猜透,未等他們發力,詔令已經下達。

  遷太子太傅石慶,為御史大夫!

  遷高陵侯趙周,為丞相!

  趙周這個人,可以用一個詞形容——平平無奇,升任丞相之前,他什麼官職都沒擔任過……

  皇帝任命他,用個難聽的比喻,便是:占著茅坑,不用拉屎!

  那這個茅坑是給誰占的呢?

  嗐。

  給石慶唄!

  皇帝現在走的,正是提拔丞相的正常流程,先任御史大夫,積累資歷、班底,然後,便是升任三公之首。

  當劉據知道自己皇帝老爹的安排時,又猜出自己的前太傅升官之路後。

  他很想罵街!

  什麼情況?逮住太子宮猛薅是吧?

  剛把一個少傅折騰廢,又要折騰太傅,劉據恨不得衝進未央宮,跟那個老登好好掰扯掰扯!

  咳。

  劉據也就想想,並未付諸於行動。

  有道是:舉重高手永遠舉不起自己,『丞相殺手』,也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個『丞相殺手』。

  儘管劉據知道……

  但沒用,而且這一次,他還不能故技重施,如果讓太傅也來個重傷遁走,皇帝老爹估計就得讓劉據也遁一遁了。

  避免對方發毛。

  劉據穩了一手,至少短時間內石慶不會有危險,天塌了,也是趙周頂著嘛。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理,太子心安理得的做自己事情了。

  他的適應力強。

  朝堂上來往的袞袞諸公,適應力同樣強,將人走茶涼的薄情演繹得淋漓盡致。

  即使身前官職再大,可走了,就是走了。

  朝堂這個名利場,永遠不缺往上爬的人,大家只會看向自己身前的人,而那些落在身後,或者跌落神壇之輩。

  很快便會在時間的流逝中,被人們遺忘……

  如公孫弘、如李蔡。

  又如張湯。

  直到某一天,需要吃一塹長一智時,人們才會從故紙堆里,把他們挖出來,唏噓一陣,感慨一陣。

  是的。

  這其中也包括劉據。

  都是俗人,沒什麼不好承認的,所以嘍,在無需感嘆的時候,他已經在向前走、向前看!

  話說。

  初春時節,長安城最熱鬧的西市附近,多了一家食肆,占地廣闊,裝修低調奢華有內涵,名為:

  春風樓。

  名字的來源,據說是這家食肆『取名廢』的幕後東家,在一處樓台上吹著春風,腦袋一拍,就定下來了。

  至於【春風樓】的幕後東家是誰,外界並不知曉。

  聽聞,似乎是一個姓魏的……

  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春風樓】的招牌,是那由太子殿下親自所創、陛下都讚不絕口、盛傳於宮廷的美味佳肴——

  炒菜!

  不得了、不得了,能把宮廷菜式拿出來賣,無論幕後東家是誰,都不可小覷。

  而今日。

  有一位更不可小覷的人物,把【春風樓】包場了,瞅瞅被宴請的那位——左內史,咸宣!

  嘖嘖嘖。

  有好事之徒連連讚嘆。

  不過,他們不會想到的是,讓他們咋舌不已的左內史咸宣,此刻正彎著腰,給人倒酒呢。

  「大將軍,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