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恍惚

  第9章 恍惚

  冠軍侯府。

  正門前。

  「殿下啊!臣一聽聞殿下遇刺,火速來援……」張次公強壓心中慌亂,對著備好的詞。

  也不知是昨晚太操勞,身體虛,還是深感自身處境不妙,心裡虛,從看到太子那一刻起,他便額頭冒汗。

  見太子目光望來,張次公本能的避開,只是靠近的步伐又快了幾分。

  顯然,一條道走到黑的魄力他還是有的。

  近了、近了!

  四丈。

  三丈。

  就在這一刻,太子望來的眼神忽地變為猶疑,轉瞬間又成悚然,喝止道:

  「等等!!」

  無需張次公催促,緊隨其後的田由就猛地竄出,凶相畢露,手中緊握的短劍泛著幽幽藍光。

  「死!」

  說時遲那時快。

  利刃即將加身的一刻,旁人來不及救,除了有所察覺的劉據自救!

  他身體向後一仰,用力提腕,手中長劍順勢上揚。

  「鐺!」

  短劍與長劍碰撞,火星四射。

  短與長對擊,短的卻更勝一籌,成年人巨大的力道將後仰的劉據擊退數步,跌倒在地。

  一擊不中,下一擊接踵而至。

  但此時!

  寸步不離的蘇武已然回神,蘇侍郎目眥欲裂,持盾抵擋劍鋒,同時喉嚨里發出一聲驚叫:

  「岸頭侯,你!?」

  這一聲未盡之言,飽含怒意與難以置信。

  而與蘇武父親是多年軍中同袍的岸頭侯張次公,眼下已抽身向後,奪路狂奔。

  來不及管他。

  蘇武劍盾齊出,奮力抵擋來襲的刺客。

  霍府僕從見狀,一時呆愣原地,惶然無措。

  「不要慌!」

  恰在此刻,尚且稚嫩但極為堅定的呼聲響起。

  卻是劉據站起身,雙手持劍,緊盯纏鬥中的兩人,「刺客只有一個,拿棍棒、長槍一類的武器,把他圍起來!」

  「快!」

  有了主心骨,僕從們這才鎮定少許。

  膽子大的急忙奔回前院,拿出棍棒、長矛,甚至是掃帚、簸箕一類東西充當武器。

  包圍圈鬆散,甚至不敢太過靠近。

  但終究是成了。

  「鐺鐺!」兩聲金鐵交鳴過後,險象環生的蘇武閃身後退,將刺客留在中間。

  周圍槍尖、長棍隨即晃動,好似躍躍欲試。

  「啊——!」

  看清局勢的田由悲憤吶喊,他知道,最好的時機已去。

  但他不會坐以待斃!

  田由死死盯住不遠處的劉據,雙眼充滿怨毒與憎恨,「小兒,死來!」

  話音剛落,他便再次前撲,欲要困獸猶鬥。

  但遲了就是遲了。

  垂死掙扎的田由身形將動未動之際,遠處的街巷便傳來清脆馬蹄聲,旋即,一桿槍,倏然飛起。

  「噗!」

  再落地時,槍身已穿透田由的胸膛。

  將其釘在原地,一命嗚呼。

  快速折返的霍去病神情冷淡,徑直行到府門前,抽出長槍,看都沒看死不瞑目的田由一眼!

  府門前眾人歡呼、慶賀,自在情理之中。

  而遠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遠遠瞧見這一幕的某人,反倒暗罵一聲:「廢物!」

  隨後迅速消失在街頭巷尾……

  這一天。

  長安城百姓目睹了一道奇景,頂盔摜甲的年輕將軍一馬當先,護送著太子車駕,緩緩行向未央宮。

  那將軍,盔上帶血。

  那太子,手中握劍。

  在此期間,整座長安都知道發生了什麼,護駕的兵馬、顯貴絡繹不絕,但誰都不准靠近。

  直到,車駕入了北宮門,見到了兩個人。

  「我兒~」

  大殿外。

  衛子夫面露憂懼,提著裙擺疾步奔到劉據身前,慌忙左右檢查,待確定無礙後,瞬間淚如雨下。

  分別半日不到,卻差點陰陽兩隔,情緒激盪下,皇后委實難以自持。

  「稟陛下,臣幸不辱命!」

  母子間互訴衷腸時,另一頭,霍去病拱手下拜。

  皇帝看到了太子無恙,也看到冠軍侯血跡在身,他更清楚今日發生了什麼。

  儘管皇帝此刻怒火中燒,仍舊彎下腰,扶起了霍去病。

  「你做的很好,且去!」

  「喏!」

  霍去病自去洗漱卸甲,衛子夫見狀,眼中含淚,又撫了撫劉據,匆忙跟了過去。

  皇后關心外甥的言語慢慢消失在廊道間……

  等此地留給父子兩人。

  場間沉默下來,也壓抑起來,宮女、內侍們候在遠處,個個屏氣凝神,噤若寒蟬。

  儲君遇刺,皇帝應當雷霆震怒!

  但他沒有。

  至少現在還沒有。

  劉徹負手而立,站在宣室殿外這高高的台階上,俯視著長安萬家燈火,一言不發。

  不知不覺間,黑夜已經降臨。

  劉據同樣在遠眺夜色。

  緊繃的心神一朝放鬆,很奇怪,他沒有去思考刺客主謀是不是逃脫,或者刺客主謀究竟是不是岸頭侯。

  身心俱疲的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母后燉煮的熊掌多半已經好了,嘿,一會兒定要大快朵頤。』

  是的。

  劉據此刻的想法,就是大口吃熊掌!

  別無他念。

  好似心有靈犀,當兒子的沒有提刺殺後續,當父皇的也沒提,沉默良久後,劉徹才問了一個籠統的問題。

  「生死攸關之際,是何感觸?」

  劉據想了想,實話實說:「有點…恍惚。」

  「恍惚?」皇帝聲音低沉,目露追憶,重複道:「是啊、是啊,恍惚!」

  持燈執仗的宮人不敢接近,倒讓高台這一角陷入黑暗,夜色中,看不清皇帝的表情。

  唯有起伏不定的聲音,在敘述當年往事。

  「朕初登基時,百官只知太皇太后,不知有朕,丞相是太皇太后的人,御史大夫是太皇太后的人。」

  「三公九卿,一大半都是她的人。」

  「那時節,朝政先送長樂,後至未央,朕……不甘心!遂另立御史大夫、郎中令,欲行新政!」

  「可一夜之間,朕提拔的兩位重臣,便鋃鐺入獄,隨即又在獄中被逼自殺!」

  「動盪之際,長樂宮中甚至有謠言傳出,言說太皇太后欲行廢立之事,另冊新君!」

  「那時,朕,也曾恍惚…」

  話到此處。

  皇帝語調突然轉冷,似冰渣,又似要擇人而噬!

  他抬手按住劉據的肩膀,一字一頓道:「記住這種恍惚,他會令你時刻警惕!永遠保持強大!」

  說罷,拂袖轉身。

  有了火光照耀,此時方才看清,皇帝眼中帶煞,神情冰冷,儼然殺氣四溢!

  四周宮人見狀,急忙跪地,瑟瑟俯首。

  諾大的未央宮,而今只有一道聲音在響起,在宣告:

  「今日之事,有一個算一個,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朕也會抓回來,全部砍了!」

  「全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