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不得台面

  第2章 上不得台面

  侍郎。

  此侍郎,非六部之侍郎,而是郎官體系中的一種。

  自秦時便有設立,漢沿襲。

  直到當今天子,劉徹登基後,郎官系統越加龐大,也越加顯赫,成為皇帝擢拔地方俊傑的重要途徑。

  郎官有戍衛宮門之職,同時也以備帝王諮詢。

  屬於位卑但近君,文武全能。

  也別奇怪,當今的人才,還真就是文武雙全,能舞文弄墨,也能拔劍砍人,兩不誤。

  以為大漢朝的文士,是後世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玩意兒?

  開玩笑!

  至少劉據就親眼所見,蘇武不僅談吐有度,車馬也駕的好,不錯,是個人才嘛。

  同一時間。

  就在當朝太子見獵心喜時,誰都沒注意到,太子車駕經過的一處街道旁,一名家丁模樣的漢子,悄然隱入人群。

  一路穿街過巷,又故意繞了幾圈。

  確定沒有尾巴後,那家丁方才拐入一條小巷,從一座府邸的後門鑽進去。

  「翁主,太子出宮了!」

  密室。

  假扮家丁的男子抱拳拱手,沉聲道:「我一路盯著,太子車駕沿著尚冠前街往東,又去了冠軍侯府!」

  「好!」

  端坐主位,被稱為翁主的女人聞言,顯出幾分喜色,好像,還有幾分譏誚?

  「翁主,局勢緊迫,大王傳訊讓我們儘快刺殺衛青,攪亂長安,你不派人盯著衛青,卻盯著太子……」待盯梢的探子走後,密室左側,一名環手抱胸的壯漢意有所指道。

  當今天下,淮南王劉安名聲響亮,麾下招攬數千門客,其中又以八位為最,號稱:

  淮南八公。

  而眼下這名壯漢,便是其一,名:田由!

  話到此處,密室中正在商議的兩人,身份業已呼之欲出。

  一位,是淮南王死士,另一位,諸侯的女兒才稱翁主——淮南王之女,劉陵,陵翁主!

  此時。

  聽到田由的質疑,劉陵慢悠悠靠回榻上,半倚著身子,身形躺出一抹誘人的弧度。

  「急什麼?」

  她語氣慵懶道:「家裡的蠢貨泄露了起事時機,也不能讓我匆忙動手吧,出了差錯,你死,還是我死?」

  田由聞言前驅一步,緊緊盯住劉陵,「大王恩德,唯有以死相報而已!」

  劉陵柳眉微挑,不再與這莽夫掰扯,轉而順著對方說,「好,既然你有所猜測,我也不瞞伱。」

  她坐起身,雙眼猛地綻放精光,白皙的下巴高揚,冷笑道:「你猜對了!」

  「想亂長安,刺殺衛青,哪有刺殺太子來的好!?」

  「而且,太子若死,天下震動,你再猜猜,到時父王從淮南起兵,各地諸侯王是何反應?」

  說話間。

  劉陵已經站起,走到那漢子身前,伸手理著對方的衣襟,又湊近幾分,眼波似盈盈秋水,吐氣如悠悠香蘭。

  「屆時,對推恩令心懷不滿的諸侯王們,必定有所動作,亂,是必然的,天下一亂,父王的機會就到了。」

  「你要報的恩德,不就來了?」

  嘿!

  田由深知這位翁主是個什麼性子,絲毫沒有變色,只咧嘴一笑,握住一把鋒利的匕首,豎在兩人中間。

  「翁主放心,你計劃,我實施。」他獰笑著,「我來刺殺太子,我來死!」

  啪!

  劉陵撫手一拍,妥了。

  她還擔心刺殺儲君,對方會有顧慮,這才試探了一番,沒曾想,莽夫挺好用。

  唉。

  可惜,家中的蠢貨也這般聽話便好了……

  說多了都嫌羞恥,親孫子,竟然舉報自己祖父?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事實就是事實。

  自己那蠢侄兒把謀反之事泄露給了皇帝,沒時間再細細謀劃,只能儘快鋌而走險。

  走到這一步,劉陵其實也知道。

  自家禍起蕭牆是一部分原因,但那該死的一直挑撥離間的推恩令,難道不是最大的禍端!?

  唉。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只有除了劉徹父子,還天下太平!

  密室里。

  隱隱傳出劉陵的吩咐,「繼續盯著太子行蹤,我在宮中也會另尋耳目刺探……一旦準備妥當,就……」

  在大漢,皇室宗親行刺殺之舉,並不罕見。

  近一點的,有館陶公主劉嫖為了幫自己女兒爭寵,派人謀殺衛青,事敗。

  遠一點的。

  景帝時,有梁王劉武為爭皇位,公然派遣刺客,殺死了當朝九卿,狂妄至極!

  眼下,淮南王劉安準備在造反前,刺殺衛青,完全可以理解,畢竟如今衛青是大將軍,更是皇帝親信,執掌京師兵馬。

  殺衛青,猶如斷皇帝一臂!

  但刺殺太子,就是劉陵的自作主張了,這是一個瘋女人,臨時想出的瘋狂想法。

  可仔細琢磨琢磨。

  她能有這個想法,不也是某人的蝴蝶翅膀,無意間扇出來的?

  ……

  冠軍侯府,校場。

  「咻!」

  一支箭矢擦著箭靶,從空中划過,最後斜刺入地面。

  見自己落靶,劉據也沒沮喪,吐出口濁氣,不等他抹一把額頭虛汗,便聽身旁一人道:

  「呼吸要穩,再來!」

  說話之人,著一身玄色勁裝,年齡不過十九,但舉手投足間已有名將風範,即使面對太子,說話間也盡顯凌厲。

  當然。

  也可能是在教授箭術,難免就嚴苛幾分。

  他,正是此間府邸的主人,也是劉據來找的那位授箭大表哥,冠軍侯——霍去病!

  再次彎弓搭箭,調整呼吸。

  「啪!」

  這次終於命中箭垛,雖說堪堪上靶,但也算小有突破。

  「不錯,肩膀放平,再來一次!」

  劉據身板還小,射箭的弓,是霍去病特地為他找的軟弓,可再軟,也過猶不及。

  「咻!」

  「啪!」

  待又一次上靶後,霍去病叫停了劉據。

  收了弓,冠軍侯態度明顯為之一變,少了嚴肅,多了些笑意,打趣道:「殿下天賦異稟,有神射之資啊。」

  兩人關係擺在這兒,私下裡自然輕鬆隨意。

  「嘿嘿!」劉據一邊放鬆著胳膊,一邊恬不知恥道:「哪裡哪裡,還是表兄教得好。」

  霍去病聞言,輕笑搖頭。

  自表弟冊立為太子後,便愛上了武事,時常往自己這兒跑,多半是成了儲君,變了性子。

  這在霍去病看來,是頂好的事。

  男兒就當有向武之風!

  這邊,劉據接過僕從遞來的溫水,牛飲一口,然後毫無形象的抹了把嘴。

  「呼,舒坦!」

  如此率性而為,正對霍去病胃口,他哈哈大笑一聲,提起一把大弓,瞄準更遠些的箭靶,一連三箭。

  「嗖!嗖!嗖!」

  箭箭中靶心。

  邊射,他還邊講解動作要領,把劉據看的直呼厲害。

  「這算什麼。」被表弟捧著,霍去病也沒做作,昂然笑道:「步射不足夸,你表兄我騎射可是一流!」

  「改日教你騎馬時,給你露一手!」

  劉據自然連連應好。

  以往來時,他就打聽過,霍去病府上有馬,但都是烈馬,不適合劉據這種初學者騎乘。

  就像那特地尋來的軟弓一樣,劉據要學騎術,還得等霍去病弄一匹特地訓過的溫順些的馬匹。

  說到打聽,劉據之前也旁敲側擊過另一件事。

  除了練習弓馬,此事,便是劉據經常往來冠軍侯府的另一重大因素。

  探尋的問題千奇百怪,好似不著邊際,諸如:

  「表兄現在一頓吃幾碗飯?」

  「能拉幾石弓?」

  「身體如何?有沒有肌肉?來,我摸摸,嚯!身體倍兒結實啊!」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吧。

  霍去病被問的一頭霧水,劉據也沒解釋,只說自己純好奇,瞎打聽。

  表面是敷衍過去了。

  但背地裡,劉據依舊留了心。

  須知。

  煌煌大漢,要論哪一位最可惜、最令人悲嘆,無異於是英年早逝的冠軍侯!

  他猶如一顆明亮的流星,划過天際,留下獨屬他的印記,再然後,又給世間留下一句,天妒英才……

  關於霍去病的驟然病逝,猜測很多。

  有說染了惡疾,有說戰場暗傷,也有說遭了匈奴人投毒,不一而足。

  對此劉據也拿不準,只能多多注意,日後有了自己可動用的力量,也會廣搜名醫,以備不時……

  眼下,還不用過分杞人憂天,至少在劉據的『旁敲』下,如今霍去病啥毛病沒有,壯的一批!

  校場上。

  一人彎弓,一人模仿。

  在這期間,兩人也說了些其他閒談,比如劉據出宮,原本也去找過舅舅衛青。

  可惜人家是個大忙人,整天泡在軍營,神龍見首不見尾。

  說著說著。

  劉據又扯到了今天聽到的一件事。

  「淮南王謀反?」霍去病聽罷,彎弓搭箭的動作微頓,偏頭看來,「確有此事?」

  劉據攤了攤手,「我當時依稀聽見什麼……淮南王偽造帝璽、假傳詔書,父皇都派了廷尉去查,多半為真。」

  「呵!」

  霍去病哂笑一聲,扭過身,猛地拉緊弓弦。

  下一刻。

  「嘭!」

  箭矢突兀消失,再出現,已然貫穿遠處箭靶,尾翼嗡嗡震顫,「鬼蜮伎倆,上不得台面!」

  這,便是霍去病對淮南王謀反的評價。

  在他看來,陰謀詭計使得再多,也敵不過大軍橫掃、鐵騎碾壓。

  如果真有諸侯王再來一次七國之亂,霍去病不介意披掛上陣,來一場犁庭掃穴!

  實際上。

  劉據和自己表哥的想法一致,真心沒正眼瞧過淮南王。

  他倒不是因為武德爆表,從而毫不在意,完全是因為——當今皇帝叫劉徹。

  謀他的反?

  淮南王劉安再發明十種黃豆的吃法都不行!

  某種情況來說,劉據也是對自己皇帝老爹盲目自信了。

  這也是為何,在宣室殿外聽到謀反事宜,劉據半點不驚,還拿出來當笑談的原因。

  沒辦法。

  我方太強,壓根不帶怕的呀!

  只是,不怕歸不怕,可陰謀詭計之所以屢禁不止,自有他的道理。

  因為稍不注意,鬼蜮伎倆也能要人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