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父皇,你教的

  第186章 父皇,你教的

  夏日最熱的那段日子,理應是避暑時節,太子卻回到了長安太子宮。

  度假幾天是避避風頭,待個十天半個月,就成了驕縱怠惰,過猶不及,劉據又不是真的需要避暑。

  返回長安後,一切如常。

  聽政照常,辦差照常,在一切如常的日子裡,劉據尋了些小玩意兒。

  一開始並不好尋,兜兜轉轉,沒有在寺工院尋到的礦石,反而在博望苑的醫學館找到。

  唐安聽聞太子要尋的東西後,告知了劉據一道藥方——

  五石散。

  取丹砂、雄黃、白礬、曾青、磁石做藥。

  劉據沒有魏晉士人的喜好,也沒有服食升仙的想法,他只是取了最後一種礦石。

  以為他這是要拆穿某些人的鬼把戲?

  不是。

  劉據拆煩了。

  他將太子宮護衛召集到一起,給他們演示了一遍『神靈偉力』,又將礦石置於烈火中焚燒。

  旋即,擁有偉力的神奇礦石變得平平無奇,這也是為何事後侍衛們重返山道搜查,種種神異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解了自己手下人的不安,收穫了一波震撼,劉據揮手讓他們散了。

  是的,散了

  轉過身,劉據就將此事拋之腦後,之後該幹嘛幹嘛。

  仲夏時分。

  氣溫悶熱,天上的雲層沉甸甸,壓得人心煩意亂。

  最近諸事不順,好像所有人、所有事都在跟自己作對,欒大看了一眼天空,扇了扇風,不耐煩道:

  「低調點,快走吧。」

  「是。」

  今日出門,欒大沒有用以往陛下賞賜的奢華車駕,而是選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只帶了一名親隨,從侯府後門悄然離開。

  一路穿街過巷,遠離達官顯貴們聚集的尚冠里,向著北邊而去。

  由於未央宮、長樂宮在長安城南,攀附心理下,南面多為官員、富人宅邸,而北面,則多民居。

  藁街。

  距離蠻夷邸不遠的一處巷弄中,馬車停下,見到來人,早就等在門前的一名男子哀嘆道:

  「師兄,你可來了,我……」

  「閉嘴!」欒大斜了他一眼,「進去說話。」

  「是是。」

  男子不敢怠慢,連忙往小院裡引,欒大與對方入了正屋,屋中也沒個待客的物件,那男子也不謙讓。

  抹了把不知是熱的、還是因何故冒出的細汗,再次為難道:「師兄,你讓我辦的那件事,不成啊!」

  「怎麼?」

  欒大耐著性子,蹙眉道:「你從膠東國來投我,要錢財、要女人,甚至是要將來的前程,我哪一件沒答應?」

  「嗐!」

  下唇有顆黑痣的男子拍了拍大腿,欲言又止,好似不知怎麼說,思量片刻,索性起身,爬到欒大身旁,低聲道:

  「師兄,我怕呀!」

  欒大看著自己這個其貌不揚的師弟,幾次欲張口喝罵,都生生忍住,語氣堅定道:

  「你怕什麼?宗室里通姦的姐弟還少嗎?太子阻我迎娶公主,無風不起浪,他為何阻止?」

  「你把風聲傳出去,有的是人信!」

  「可……」男子聽罷,眼神躲閃,似是為難,又似是害怕,一個勁地抹額頭汗珠。

  「好了。」

  欒大仿佛是看出他的心思,身體後仰,補充道:「事情辦的隱秘些,沒人知道是你做的。」

  「事成之後,我多給你一百金,再給你安排個肥缺。」

  「如何?」

  男子不安地撫著臉上那顆黑痣,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欒大的耐心在被急劇消耗,若非顯貴時間不長,手頭就這一個堪用可信的人,他早就翻臉。

  眼下忍了又忍,給對方再次提高價碼,眼見他還是不鬆口,欒大語氣中多了一絲危險:

  「師弟,我信你,才託付你辦這件事,散播太子與衛長公主通姦的事宜,如今只有你知我知。」

  「你要不辦,我恐怕有點難辦……」

  轟隆!

  屋外一道雷鳴聲乍響,嚇得男子一哆嗦,他趕忙看向欒大,握住樂通侯的手,「做,師兄,我做!」

  「我做還不行嗎!」

  欒大在心底冷哼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掙脫開汗漬漬的手,他徑直起身,「既然如此,最近不要再聯繫我了。」

  「謹慎點,等事成後,我給你在諸侯國謀個肥差,榮華富貴、錦衣玉食,有你享的!」

  「是是,多謝師兄!」

  男子連連頓首拜謝,欒大見狀一甩衣袖,走出了小院。

  此時天空的陰雲已然壓下,大雨說到就到,欒大抬袖遮住發冠,快步鑽進車輿,「回府。」

  「是,家主。」

  夏日裡的大雨又快又急,醞釀了數天的悶熱天氣在此刻達到高潮,一朝釋放,風夾雜著雨,轟隆雷聲伴隨著閃電。

  一股腦宣洩下來。

  好一個大雨傾盆,電閃雷鳴!

  馬車沿著藁街往東行駛,行了不到一刻鐘,欒大察覺到異樣,出聲問道:「為何停下?」

  「家主,前面有人攔路。」車夫模糊的腔調響起。

  攔路?

  欒大挑開車簾,凝神望去,街道前方唯有大雨傾盆,百姓早已各回各家,大街上哪有人?

  不等他開口詢問,高處忽然傳來一聲大喝:

  「妖人欒大!」

  「以粗鄙方術欺世詐民,擾亂朝綱,罪大惡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欒大聞言,心中頓生惱怒,從車輿里探出身,循聲望去,只見在右方屋頂之上,正站著一人。

  雨點打透他的衣衫,但狂風不止,硬是將其袖擺吹起,衣衫在風雨中飄揚飛舞,他身姿挺拔矗立。

  若如謫仙人!

  欒大透過磅礴的雨幕,聚精會神望去,待看清那人相貌,心中惱怒又盛幾分。

  他鑽出車輿,不顧被打濕的衣角,朝房頂那位寒聲道:「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我趕出府的一個不入流。」

  「你如今得了失心瘋?竟敢大言不慚!」

  近些日子來投靠欒大的方士數不勝數,不是每一個人他都會收為門客。

  此刻。

  站於屋檐上、風雨中的這位,就是被拒之門外的一個。

  「妖人狂妄!」

  面對欒大的駁斥,謫仙人一手負後,一手指天。

  「我登府門,只為驗你虛實,旁觀三日,已知你欺世詐民,大河決堤,朝廷救災,合乎天理!」

  「你這妖人,冒充神使,欺瞞天子,罪大惡極!今日,我領天神法旨,誅殺於你!」

  欒大聽了唯有冷笑。

  天神?在一個玩神的方士面前扯什麼法旨?

  可笑!

  此刻風雨大作,雷電交加,瞧著確實很像神靈發怒的跡象,欒大瞥了一眼天際,心中鄙夷道:

  『這廝倒是挑了一個好戲台!』

  他如今已經上了岸、穿了鞋,不願、也不屑跟對方一個泥腿子唱對台戲。

  俯身便要迴轉車輿,可欒大彎腰時,卻發現自己的車夫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人影。

  欒大心底跳了跳,下意識朝四周張望。

  臨街商鋪有不少人探頭探腦,雨天裡大喊大叫,屬實新鮮,欒大見狀,心中隱隱有股不對勁的感覺。

  然而,遲了。

  注意到天邊驟然亮起一道白光,又在身前幾丈劈下,立於房頂的謫仙人猛地放聲怒吼:

  「雷公助我!!」

  咔嚓——!

  天邊的轟鳴與吼聲一同響起,但在那之前,幾息前,一道雷霆已然劈中大街上的車駕!

  天神發怒。

  衣角濕透的欒大連個聲響都沒有,甚至向外張望的身子都未收回,直接從車駕跌落,跌入泥水裡。

  面孔朝下,動也不動……

  驟然遭了雷劈,電光還近在眼前,先前街道兩旁探頭探腦的百姓瞬間縮回頭去。

  空曠死寂的大街上,雨幕里,遙遙傳來一道聲音,「此為懲戒,再有禍亂天下者,必罰之!」

  雨點嘩啦啦的下,天空的轟鳴卻漸漸停歇,如同完成了使命,與那謫仙人一同隱去。

  不知過了多久。

  躺倒的屍體旁出現一雙腳,踢了踢,隨後便是更多雙冒雨來圍觀的腳印。

  他們匆匆的來,又匆匆的走,留下一句句議論聲於天地間飄散。

  「這真是個妖人?」

  「他遭了老天爺雷劈,還能有假。」

  「嘿,快走、快走,碰不得。」

  便是在這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其中一位在車輿後方摸了一把,旋即沒入街巷盡頭,消失不見。

  隨之消失不見的,還有一支被狂風颳走的風箏……

  長安城外。

  大雨中,兩個披著蓑衣的漢子將一具屍體拋入坑裡。

  撲通。

  謫仙人的屍體濺起一團水花。

  跪在坑邊的男子身體顫抖,哆嗦著乞求道:「饒了我,饒了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我……」

  噗!

  匕首捅入咽喉,男子的聲音戛然而止。

  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那顆可以給他帶來好運的黑痣,今天似乎有些不靈驗。

  屍體入坑,挖土填坑。

  結束。

  蓑衣人在城外換了裝束,又從城北繞到了城南,由霸城門入,走橫貫馳道,入長樂宮。

  最後,抵達太子宮。

  「殿下,事情做完了。」自從領了密探工作,就一直神出鬼沒的金日磾躬身抱拳,稟道。

  立於窗沿處的太子揮了揮手,金日磾自行退下。

  劉據看著窗外的大雨,神情無悲也無喜,唯有心底喃喃:『父皇,你教的,我記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