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救了一命

  「太學都選擇支持?」

  劉長有些狐疑的看著面前的呂祿。

  自從登基以來,這幫太學生就被群臣所左右,老是跳出來惹事,劉長自認對他們足夠寬容,也沒有因此而嚴厲的懲戒他們。

  但是,劉長心裡幾乎已經默認,這些太學生就是一群惹麻煩的,只要有人到太學裡稍微鼓吹一番,他們頓時就化身為他人手裡的利刃。

  對這一點,劉長很是不滿。

  可如今,當他聽聞太學那邊的輿論居然倒向了工部的時候,劉長很是驚訝,他們這次居然沒有對著幹?

  竇廣國認真的分析道:「陛下,太學的絕大多數都是支持工部的。」

  「這是因為黃老思想的變遷,自太子著書之後,黃老內部便興起了所謂的科學之論,對技術極為的看重,這一年之內,就有八十多位黃老生通過考核,進入了尚方府內,尚方府內不再是墨家一家獨大了。」

  「另外,因為太子的號召,各地的黃老學子都發表文章,帶起了新的潮流」

  「啊?」

  劉長看起來有些懵。

  呂祿低聲說道:「陛下哪裡看得懂什麼文章啊。」

  竇廣國清了清嗓子,「陛下一心治國,想來是很久不曾關注各派的報紙了,請陛下稍等。」

  竇廣國叫來一個近侍,吩咐了幾句。

  很快就有甲士抱著很多的報紙走了進來,將報紙放在了一旁,竇廣國拿起了報紙,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為劉長解釋了起來。

  這些是各個學派的報紙,竇廣國先是拿出了儒家的報紙。

  「這是儒家最近沉迷的話題,孝。」

  「我出生的時候他們就在談孝,現在還在談??」

  「陛下請看,這是儒家的王同與丁寬對峙,以父犯罪,兒子該不該包庇為由進行的辯論這辯論引起了很多的商談,是儒家目前最火熱的一個話題,然後就是關於匠人待遇的您看這裡」

  竇廣國認真的解釋,劉長輕輕點著頭,看起來不是很在意。

  「這是法家的。」

  法家的報紙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就是商談一些新的律法,探討其是否合理,是否能改進,然後就是說各地一些有代表性的桉件,大家各抒己見,這法家報都快變成法制報了。

  墨家的報紙上是關於一些匠人的成果,鼓吹匠人地位的內容。

  最後,竇廣國拿起了黃老的報紙。

  「您看,這是一個黃生的人的文章,他做出了個中空的琉璃,將其燒熱後插進水裡,發現琉璃管內的水上下移動」

  「這是另外一個人的文章,他將不同的物體用火點燃,計算出了不同物體在表面起火的耗費時日」

  「這個人詳細的計算了人身上的骨頭」

  「還有這個人,他做出了一個鏈式傳動裝置,他說可以應用在很多領域」

  劉長瞪圓了雙眼。

  對比其他學派的報紙,黃老的報紙簡直獨特啊!這是發表各種發現和發明?他連著翻看了好幾期的報紙,發現黃老最近的興趣全部都放在了科研上,這勁頭比墨家還要凶勐,只有少數時候才會想起他們是一個正規的治理國家的學派,談一談國家大事,其餘時候都是一個勁的搞科研。

  「黃老的變化居然這般大??」

  竇廣國笑著說道:「這都是因為太子的功勞啊。」

  「不只是在科研領域,在其他方面,黃老也很支持廟堂,無論是開海,興商,還是目前的扶工他們都表現的很有激情,很樂意變革,跟儒家截然相反。」

  竇廣國輕輕撫摸著鬍鬚,輕聲說道:「唯獨儒家,對廟堂的諸多政策很是不滿,太學裡的反對者,大多也是儒家的。」

  劉長勃然大怒。

  「這些犬入的,是不是真以為我就不敢焚書坑儒?!」

  「來人啊!

  」

  竇廣國急忙開口說道:「陛下,並非是所有的儒家都反對儒家裡也有賢人啊,當今黃老勢大,他們的反對也無濟於事,陛下不必動怒。」

  呂祿也急忙勸說道:「陛下,別的不說,公羊學派就很支持扶工的理念。」

  「胡母生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為話題,多次書寫文章,表示大漢要善其事,就要利國器,將工部為大漢之器還是收穫了不少人的跟隨,公羊愈發的勢大,很多其他學派的儒生都轉投了公羊,還有那個董仲舒,他的野心更大,他以治國者不可知器為由,要求儒生要懂得工,要能任用工,他說唯以聖人道馭器」

  劉長冷哼了一聲,罵道:「公羊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的主張完全就是看在位的人是誰!」

  竇廣國和呂祿都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劉長冷著臉,「還有四天,若是四天內群臣還沒有同意,那就得我來親自出手了。」

  兩人心裡都明白,皇帝對儒家又起了殺心。

  過去還有浮丘伯在,能鎮得住分散的儒家,起到了庇護的作用,如今他不在了,申培顯然是壓不住這麼多派系的,儒家急與求成,又與貴族豪族深度捆綁,處處都是先考慮大族的利益要是再這麼下去,怕是要出大問題啊。

  當兩人離開之後,劉長再次拿起了報紙,眯著雙眼,認真打量著。

  對黃老,他很滿意。

  而對儒家,他非常的不滿意。

  而讓他不滿意的後果將會非常的嚴重。

  不過,他也並沒有想太多,很快,就丟下了報紙,跑去找曹姝她們去了。

  到了次日,劉長還不曾睜開雙眼,就被人給吵醒了。

  他感覺到有什麼人正在搖晃著自己,不斷的呼喊著自己。

  劉長勐地睜開了雙眼,卻是將騎在他身上的劉遷給嚇了一跳,險些摔了一跤,被劉長所抓住了。

  一旁還有小豬。

  劉長坐起身來,無奈的看著面前的兩個小傢伙。

  一手一個,將他們放在了懷裡。

  「你們怎麼來了這才什麼時辰啊」

  劉長打了個哈欠。

  劉遷小心翼翼的說道:「大父!阿母要將我們送人了!您可一定要救下我們啊!」

  「啊?送誰啊?」

  「她不許我們再來天祿閣,說讓我們去長安縣學」

  劉長哦了一聲,這件事他是知道的,天祿閣內就剩下了他們這倆豎子,而負責教導他們的毛長要前往南邊,似乎是劉安有什麼事要吩咐。最後他們就決定將兩個豎子送到長安的縣學,一方面是他們年紀還太小,啟蒙用不著大家親自進行,縣學完全足矣,另外也是想讓他們多接觸來自外頭的那些孩子,多與同齡人接觸肯定是沒錯的,不但能增加閱歷,本身也能多交幾個朋友。

  「遷,你阿母不是要將你送人,是讓你換個地方來學習。」

  「她沒與你說清楚吧,你們要去的地方,可是整個長安最好玩的地方,裡頭有很多的孩子,可以一同玩耍,祭酒也不像毛長那般兇巴巴的,可比這天祿閣要好太多了」

  劉長耐心的畫起了大餅。

  果然,劉遷頓時就相信了他的話,可心裡還是有些遲疑。

  「可阿母說,我到了那裡,就不是她的孩子了,就得改姓,祭酒也不會對我客氣,學不好就要挨揍」

  劉長大笑了起來。

  「遷,你乃是大漢皇長孫,若是他們都知道了你的身份,還敢與你玩耍嗎?到時候他們見到你就行禮,也不敢與你多說,都與你阿父的那些門客一般,那還有什麼意思呢?阿母讓你在縣學裡改名字,也是為了讓你玩的更開心。」

  「我知道了!」

  劉遷大喜。

  小豬開口詢問道:「那大父能送我們去進學嗎?」

  「啊?為什麼要我來送?」

  「我們倆年紀小,怕受到欺負,若是您來送,您這般高大,他們看了,定然就不敢欺負我們了!」

  劉長哈哈大笑,「好!」

  「我送你們去!」

  「先讓我吃頓飯!」

  長安因為規模過於龐大,因此有足足十四座縣學,第十五座還在組建之中。

  而劉遷和小豬將要前往的,就是最靠近太子府的第二縣學。

  劉長去過很多次太學,這縣學倒是許久都不曾去了,也想著送孫子的機會看看那邊的情況,為了不被認出來,劉長還特意改了下自己的穿著,不再穿那身照耀的楚服,故意駝著腰,將髮飾都改變了一下,儘管還是很顯眼,但是從這身穿著來看,更偏向趙燕的遊俠,應該不至於一眼就被識破。

  馬車一路朝著縣學的方向行駛而去。

  劉遷和劉彘都非常的高興。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當然也更換了姓,將姓換成了呂,裝作是呂產家的子嗣。

  反正呂產孩子多,就算是近親也未必能認出來。

  「大父要是祭酒打我,我可以告訴仲父嗎?」

  「不可以。」

  「那若是同窗打我呢?」

  「自己解決。」

  「要是年齡比我大呢?」

  「放心吧,這長安里還沒有什麼人敢去打姓呂的,不要這麼擔心。」

  小豬忽然開口說道:「我就敢打姓呂的。」

  劉長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這豎子怎麼還學壞了呢?少與你仲父來往!」

  這縣學的規模還不小,院牆將整個縣學圍了起來,周圍也沒有什麼民居,兩旁各是書肆,像尋常的酒肆飯肆是不許在周圍開設的。但是能看到有小販正在周圍等待著,偷偷看著左右,他們這裡有不少的玩具乃至各類的零嘴。

  劉長帶著兩個小傢伙進了縣學。

  縣學內極為寬敞,遠處能看到有孩童整齊的列陣,在老師的命令下邁開步伐,劉遷的眼睛都看直了。

  前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中年文士。

  乃是這第二縣學的大祭酒。

  看到面前這位魁梧壯漢,大祭酒也是有些愕然,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也不知怎麼回事,現在的人簡直是越長越高了。

  大祭酒在心裡暗自想著,這些時日來前來進學的孩童們,一個比一個要高,有幾個還不曾結業,個頭都快跟成人一般了,簡直離譜。

  難道在這盛世之下,人的個頭都會受到影響嗎?

  「您家的孩子是已經登記在冊的,呂遷對吧?他們倆的年齡都實在是有些太小了,不過,他們都受過啟蒙對吧?不影響,遷可以上一年級一年級里倒也有五六歲的孩子。」

  大漢的成年年紀要更小,通常十五歲就能被當作成人來對待,因此孩子們也通常更加早熟,五六歲就已經可以進學了,但是普遍還是在八歲左右進學,十二三歲完成學業,然後就可以去工作或者繼續升學了。

  「但是小豬是吧?他就不行了,年紀太小,跟不上,但是我們有預備班通常都是作為進學前預備的,有不少貴人的子嗣都在這裡,可以讓他進這個班。」

  這位老祭酒說的有道理,劉長自然也就默許。

  將兩個孩子分配之後,他親自領著他們送去了各自的班級,劉遷和劉彘笑呵呵的朝著劉長告別,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教室。

  大祭酒本想要回去,卻被劉長給攔了下來。

  「有些事想要詢問您。」

  「您說。」

  「這進學的孩子有多少呢?」

  「我們這裡現在有四千六百三十七位學子,低年級多,高年級少一般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

  「那老師有多少啊?」

  「目前有八十三位是少了些,但是我們還在召」

  劉長詢問了很多相關的事情,祭酒也是越說越起勁。

  「很多士人是看不起我們的,認為我們都是沒有辦法通過考核,才會走老師的道路,來這裡教授孩子,尤其是我們這些縣學的,郡學還好,郡學裡的老師還是很受尊重的,太學就更不用提,只有我們,招納老師是最困難的,我們這裡的老師,有一半都是我自己的弟子,我將他們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學成之後,有很多人都留下來幫我。」

  劉長點點頭,「這個我知道,我聽說天下各地的縣學都缺乏老師。」

  「是啊想要進學的孩子是越來越多,這是好事,盛世,為天下啟蒙,儘管很多人都不重視,可在諸多學府里,縣學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普遍的我們也在努力的想辦法,您也不用擔心,孩子肯定是有老師教導的,不會出現無法上課的情況,這個您完全不必擔心」

  劉長沉默了一下,看著面前這個費力解釋的老祭酒,詢問道:「我聽聞儒家的王同提議要修建培養老師的學府,等修建好了,或許就不會如此緊缺了。」

  這祭酒苦笑了起來,「唉,這或許是好事,可是縣學老師不受重視難說會不會有人願意前往,但願能成功吧我這年紀也大了,也不知還能帶出多少老師來」

  劉長好奇的問道:「您一共帶出了多少老師啊?」

  「我也記不清了,弟子裡在各地擔任老師的,大概有一千多人吧。」

  劉長被嚇了一跳,驚疑不定的打量著面前的人。

  「原來還是個有德大家。」

  這人急忙說道:「您勿要如此我這不算什麼,我的師兄弟里,我算是少的,我有幾個師兄,都是培養出了數千老師,目前就在天下各地的學府內」

  劉長更加好奇了,「敢問您是什麼學派出身?」

  老祭酒苦笑著,「乃是叔孫公一脈。」

  劉長腦海里頓時閃過一個身影,那個喜歡編造典故,為了保全儒家而阿諛奉承,非常懂得變通,故而被稱為最沒骨氣,被其餘大家一致鄙夷的儒家大老。

  「叔孫通啊」

  老祭酒認真的說道:「我的老師在逝世之前,吩咐我們要以啟蒙為己任教化天下,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這一派就開始在各個學府內教書,招收弟子,開枝散葉我們無論出身,有教無類,跟隨我們的人越來越多,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跟我這般將心血都耗費在學府里,但是還是有很多人都留了下來很多地方的縣學,都是我們學派所開設的,也算是沒有辜負老師的厚望」

  劉長恍然大悟,難怪叔孫通死後,他的學派就沒有了什麼名聲,默默無聞,很少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在報紙上都看不到身影,作為當初儒家的主流,劉長還好奇他們怎麼消亡的如此迅速,現在看來,他們並非是消亡了,而是在貫徹叔孫通的理念,為了啟蒙天下而奮鬥難怪每年都有那麼多的儒家主動前往各地擔任祭酒

  這一刻,劉長的心情忽然變得有些複雜了起來。

  不知不覺,叔孫通都逝世很多年了。

  還記得當初自己讓他來負責啟蒙的事情,那個老頭渾身都充滿了鬥志,整日叫囂著要完成儒家的最高理念。

  那個老頭早就入了土,連身體只怕都已經腐爛了。

  可是他的那些口號,那些想法,直到現在都沒有消亡,他的弟子們依舊奔走在各地,不斷的教導學子,不求名望,不求官爵,以默默無聞的方式來奮鬥著。

  這老頭,不愧是連浮丘公都要暫避鋒芒的大家啊。

  劉長眯起了雙眼,心裡滿是感慨。

  老祭酒沒有發現異樣,繼續說道:「遲早有一天,我們能實現老師的遺願啟蒙天下,使得天下人皆知聖人的道理,為道德之人,可謂是天下大同」

  老祭酒說著,渾身都充滿了幹勁。

  劉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你有個好老師啊。」

  「你知道嗎?」

  「你老師又救了儒家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