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重點

  新任的城門校尉正領著眾人等候在道路上。

  呂產已經升到廟堂里去了,這城門校尉的職位自然也就由新人來接替。

  這城門校尉的官職,官位不算太高,但是負責整個長安周圍的防務,尤其是在長安廢城牆設立關卡之後,長安四周的關卡都由城門校尉來負責,稱為司隸校尉或許要更合適一些,因此還是非常重要的。

  而這個職務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擔任的,能擔任城門校尉的人,定然都是身份不同有很深背景的人。

  很早之前,這個職位就一直被太后控制在手裡,這似乎都成了一個默認的規矩,就是以太后的親信來擔任,沒有群臣在這一點上找茬,大概都默認了這一點。

  因此,如今是由張偃來擔任城門校尉。

  張偃是老太太的親外孫,是最受寵愛的外孫,劉長的親猶子,才能一般,但是身份尊貴。

  長安來往的貴人很多,負責防務的人,必須要有足以震懾來往之人的身份或爵位。

  有騎士匆匆前來報信,皇帝的車架已經很近了。

  張偃深吸了一口氣,在長輩面前,晚輩總是想要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來,他筆直的站在戰車上,左右的騎士和甲士都如他那邊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視。

  大漢如今擁有多條道路,首先就是鋪設軌道的馳道,這是用來傳遞重要軍事情報,廟堂詔令,以及皇帝出行時所用的,只是劉長很少用馳道,用了馳道,就不能再隱瞞自己的身份,第二種就是主要官道,這是不鋪設軌道,可以任由大家所往來的道路,跟馳道的區別還是很大,不過足夠平坦,也有人來按時進行維護,兩旁都種著護路林,每隔一段距離就有標記和驛站,方便往來之人。

  劉長這次走的就是官道。

  清脆的馬蹄聲響徹在官道上,看著前方這官道,劉長沉思了起來。

  「這土路啊,終究還是要換啊。」

  「啊?」

  「陛下是要鋪石路不成?」

  一旁的呂祿被嚇了一跳,這所謂的石路,就是皇宮內專屬的一種道路,用石塊和泥來做成的道路,若是要做成官道,那耗費簡直是不敢想像,怕是連自己都要傾家蕩產啊!

  劉長搖了搖頭,「沒什麼,現在還不是時候。」

  竇廣國反正是已經習慣了,有些時候,陛下忽然就會說上幾句沒頭沒尾的話,甚至還會大膽的對各地的人物點評幾句,可問題是這些人物是竇廣國壓根就沒有聽說過的,大多時候,陛下都是胡說八道,可有些時候,他說的卻是那般的有道理,就是竇廣國,都得思考許久,完全不像是他的正常水平,可是相處了這段時日,竇廣國也就逐漸習慣了,這大概就是天命所在之人的特殊之處吧。

  「其實瀝青是可以修路的,質量怎麼也比這土路要好,起碼遇到雨水也不用擔心」

  劉長笑呵呵的說著,呂祿一臉的茫然,竇廣國卻將這番話記在了心裡。

  「大漢想要再次發展,就只有兩個辦法了,開海與陳陶。」

  「要麼就是開海發現新的作物,要麼就是陳陶做出了蒸汽機否則啊,這已經是達到一個極限了,只能安心等著了」

  呂祿有些吃味的說道:「原來陛下對陳陶如此看重?」

  「不是看重陳陶,是看重技術。」

  「唯獨提升生產力才是治理國家的王道啊。」

  劉長感慨了起來,就在他準備再多說些什麼的時候,就看到了遠處前來迎接自己的隊伍。

  看到站的筆直,全副武裝的張偃,站在他身邊的虎狼甲士們。

  劉長忍不住感慨了起來,「真我猶子也!!」

  張偃自然也是看到了自家舅父,急忙下了車,前往行禮拜見。

  「陛下!!」

  「稱舅父可!」

  「舅父!!」

  劉長滿意的點著頭,「不錯,有些長進,當初呂產率領士卒的時候,他們可沒有這般的架勢,就是放在南北軍里,也能算是強兵了看來,在兵學裡也沒有白待啊。」

  「臣定不使舅父失望!!」

  劉長撇了撇嘴,「好了,說你胖還喘上了?在我面前裝什麼啊,隨便點!等了多久啊?」

  「我都等了十餘天了」

  張偃也鬆懈了下來,露出了笑容,「舅父何以來的如此慢啊?」

  「哦,我這次前往,又立下了一次戰功,俘虜了一個縣令,你看!」

  劉長朝著身後的馬車指去,張偃看到一個人被捆綁起來,丟在馬車上,嘴巴都被堵住了。

  張偃驚訝的問道:「俘虜了一縣令??」

  他也有些不能理解,只聽說過俘虜別人家縣令的,怎麼還能俘虜自家縣令呢?

  「此人謀反?」

  「不是。」

  「犯了法?」

  「也算不上反正就是被我給俘虜了,休要多問!」

  張偃都驚呆了。

  「舅父,那他什麼都沒做,您為什麼要俘虜他啊?這實在不是」

  劉長眯起了雙眼,「嗯??你是不是覺得俘虜一個縣令的戰功不夠多,想讓我再俘虜個校尉啊?」

  張偃趕忙嚴肅的說道:「您何必親自動手呢?看這個人的臉,就知道是個狡詐的小人,就算現在什麼都沒有做,往後也是遲早要謀反的!抓的對!!」

  呂祿輕聲長嘆了一聲,當初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愣是被禍害成了這樣。

  劉長滿意的點起了頭,「你說的不錯,好了,讓你的甲士開路!」

  張偃守著皇帝一路朝著城內走去,走在路上,張偃方才得知,這個被俘虜的傢伙就是當初大名鼎鼎的汲黯。

  汲黯在長安是很有名氣的,作為太學裡公認的第一才俊,他那剛烈正直如周昌的性格,對黃老的研究,各方面都是名列前茅,尤其是他的品德,更是讓大家都敬佩當初大家都認為這廝完成學業後就會留在廟堂,大概在三十歲就能達到九卿的地步。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北平侯的評價卻改變了這一切,他成為了縣令,而那些原先名聲不如他的學子們,卻各個都超過了他,無論是地位和官爵都超過了他,因此在太學裡還有了個小典故:後來居上。→

  這簡直就是對汲黯莫大的嘲諷了。

  如今又得罪了皇帝,張偃無奈的搖起了頭,這廝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果然,就如他所想的那樣,等進了市內,劉長便令人將汲黯帶往牢獄了。

  竇廣國提醒道:「陛下,此人體弱多病,就怕在牢獄內」

  劉長咧嘴笑了起來,「讓那邊的人略微照顧他一些,不要傷了這廝,這廝若是磨練一番,還是能用的,就算我用不了,安也能用。」

  「唯!!」

  吩咐好了諸事,劉長直接回到了皇宮裡。

  「阿母!!!」

  當劉長闖進了壽殿的時候,老太太並非是獨自一人。

  只見老太太手持木棍,威風凜凜的站在殿中間,劉長趕忙收住了腳步,下意識的轉身就要跑。

  可再一想,自己都這把年紀了,又沒犯事,何懼老太太??

  劉長停下來,再次看向了阿母,這次他是看清楚了。

  兩個豎子正被扒掉了褲子,趴在老太太的面前,兩人的屁股都差點被抽爛了。

  看到劉長,劉遷忍不住大叫了起來,「大父救命啊!!」

  劉長卻板著臉,快步走到了他們的身邊,憤怒的質問道:「你們這倆豎子,怎麼敢招惹太后呢?這次又是惹了什麼事?!」

  他大聲質問著,眼神卻是瞥向了阿母。

  呂后怒氣沖沖的說道:「你和安不在,這兩個豎子是要反了天!」

  「可是這倆豎子才多大啊」

  劉長都有些驚訝,一個五歲多,一個剛三歲他們倆能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還能驚動阿母?

  呂后冷哼了一聲,「這兩人合謀要偷你的戰車開去上林苑狩獵這是人子能做出來的事情嗎?是想要送自己去餵野獸嗎?!」

  「不讓他們長個記性,簡直是無法無天!」

  劉長頓時也皺起了眉頭來,朝著兩人罵道:「不成器的東西!還想去狩獵?來人啊!給我送到皇后那邊!如實告知!!讓皇后責罰!」

  頓時就有甲士拎著兩個小傢伙離去。

  劉長趕忙走到了呂后的身邊,笑呵呵的說道:「阿母莫要動怒他們還小,不懂事,不必為了他們氣壞了身體,讓曹姝來懲罰就是了,何必親自動手呢?」

  劉長趕忙奪走了呂后手裡的木棍,扶著她坐了下來。

  呂后卻還是不消氣,「這倆豎子,現在不管,往後遲早要惹出大麻煩來!」

  劉長能看得出來,阿母對這兩個小傢伙還是很看重的,畢竟能親自出面來收拾,若是其他宗族子犯了事,老太太一般都是不理會的,都交予皇后來收拾,能親自出面毆打,這可是劉長才有的待遇。老太太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去管,並非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招老太太生氣。

  「哈哈哈,性格活潑一些,也挺好,就怕是怯弱的性子」

  呂后抿了抿嘴,「這兩個傢伙,都太過活潑了,膽大妄為,在他們年幼的時候,就要多管教,否則等他們年長,就無法改變了對此,我是很有體會的,在孩子年幼時對他寵愛,打的不夠狠,等他長大了就無法管理,成為禍害!」

  劉長義憤填膺的說道:「阿母說的對啊!劉賜就是這樣的!」

  「呵。」

  呂后輕哼了一聲,倒也沒有明說。

  「不過,你要好好培養這兩個傢伙,遷不必多說,皇長孫,至於小豬,將來定然會是遷的左右手,小豬為人聰慧,很有膽魄」

  劉長對此很是贊同,「是個很乖巧的孩子。」

  「乖巧??太子府內有人辱罵你,他用東西來砸那個人,還想讓衛文君來殺死那個人,衛文君不肯,他又在劉賜面前說這些,讓劉賜幫著殺掉那個人劉賜領著人對那些人大打出手,差點將他們打死,御史公都被驚動了,直接將劉賜關押起來良也學壞了,居然領著一眾文人,發動輿論,說什麼夏王為父出手,乃是孝順之舉,想要逼迫御史公放手,結果良也被關了進去」

  「啊??太子府內有人罵我?!」

  劉長憤怒的質問道。

  「我與你說了那麼多!!你就只聽到了這麼一句嗎?!」

  「到底是何人罵我?!」

  呂后大怒,當即就要拿木棍,劉長急忙改口,「阿母,能為了我而動手,這不是很乖巧嗎?再說了,這些人留在太子府內,定然影響我和劉安的關係,趕出去也好。」

  「說的也對,我倒是很欣賞這個小豬,他的聰慧要超過了遷,這次去狩獵,被我抓住之後,小豬主動承擔責任,主動認錯,想讓兄長免於責罰,而遷呢,只是一個勁的說自己冤枉你這廝倒是很有眼光啊,從宗室里找出了這麼一塊璞玉就是這名字啊,實在是有些太」

  呂后搖了搖頭,「這名字還是不太適合一個諸侯王,還是得改個名字。」

  劉長笑了起來,不在意的說道:「這件事,阿母來操辦就好了。」

  呂后點點頭,劉長急忙說起了梁國的情況。

  「阿母,我得一賢相!」

  「您都不敢相信,我這次前往梁國,到底看到了什麼那晁錯啊」

  牢獄內。

  汲黯無奈的坐在地上,長嘆了一聲。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自己還一直都覺得縣令的職位是對自己的羞辱,這下可好,直接從縣令成為了階下囚,還有比這個更加羞辱的事情嗎?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北平侯。

  還記得當初,太子興高采烈的帶著自己去拜見北平侯,只是因為自己說了幾句真話,就使北平侯做出了那般的評價。

  想起了自己這一生,汲黯的心情卻緩緩平靜了下來,道法自然,順其自然,何以去想那麼多呢?

  「哎,哎」

  就在汲黯閉上了雙眼,以冥想的方式來獲得平靜的時候,卻有人伸出手來推了推他。

  汲黯睜開了雙眼,卻是看到了一個少年人,在這牢獄內,基本上也看不清長相,只覺得這是一個壯碩的少年人,只是這裡的牢獄不是單獨關押,是集體牢獄嗎?

  汲黯好奇的看著對方,正準備再次閉上雙眼,那少年卻開口問道:「你是誰啊?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汲黯只覺得離譜,忍不住說道:「這進出牢獄的人何其多,閣下還能都認得不成嗎?」

  「不是,你不知道,這外頭的牢獄是你說的那般,可這裡頭的,不是一般人能進來的,進來的人我都熟!」

  這少年人說的很是得意。

  汲黯一聽,輕聲說道:「閣下還是個慣犯啊。」

  少年哈哈大笑,不以為恥,又問道:「你是因為什麼原因進來的呢?」

  汲黯回答道:「因為辱罵了別人。」

  這少年恍然大悟,隨即說道:「我也差不多,也是因為有人的辱罵而進來的」

  「哦?」

  「有個不長眼的辱罵皇帝,我就領著人將他揍了一頓,打的他遍體鱗傷,要不是甲士來的及時,我就將那些人給打死了然後就被關押進來了對了,你辱罵了誰啊?」

  汲黯瞪圓了雙眼,沉默了許久。

  「皇帝」

  這次,兩人都沉默了。

  氣氛異常的沉默,就聽到少年人大叫道:「老四,你來看啊,這有個辱罵皇帝的!」

  就看到另外一個少年從一旁走了出來,也坐在了一旁,盯著汲黯來看。

  汲黯也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覺得這人要瘦弱一些。

  「你才是老四啊」

  這人無奈的說著。

  少年看向汲黯的眼神里有著光芒,他大聲的說道:「你這個人,肯定是有很大的才能!!」

  汲黯一愣,他本來都做好了被毆打的準備,「何出此言呢?」

  「很簡單,若是你沒有才能,辱罵皇帝他早就將你給丟到隴西或者夏國了絕對不可能讓你待在這裡的。」

  少年罵道:「這昏君,向來都是如此」

  汲黯驚呆了,這牢獄裡的人都這麼勇嗎??

  這兩人與汲黯閒談了起來,汲黯很快也就清楚了他們的性格。

  那個活潑些的少年認真的說道:「我很想跟您再多待一段時日,可是我的刑期要結束了,不能陪著您太久,這樣吧,看在我們同病相憐的份上,我告訴您如何離開的道理皇帝這個人啊,我是最熟悉的,他向來敬重賢才,只是不確定別人是不是真的正直,因此會想辦法來試探,現在就是他對你的試探,你莫要慌張,要保持這剛烈的性格,下次遇到他,要更剛烈一些,不要辱罵他本人,你就說他遠不如高皇帝不懂得打仗,治理國家全靠老師,身邊的人只會阿諛奉承」

  「您只要如此勸諫,就一定能逃脫,免於這牢獄之災!」

  汲黯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詢問道:「閣下為何不自己去說呢?」

  「我當然也會說!」

  「這廟堂里的奸賊實在太多了,說起來,都是些阿諛奉承的小人,我反正是要離開長安的,不瞞你說,我聽聞夏國就非常不錯,那裡很敬重賢才,大有可為,我都準備好了,從這裡出來後,我就要想辦法去勸諫皇帝,然後前往夏國!」

  「若是不敢勸諫皇帝我就不姓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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