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意呆愣的坐了下來。
他的臉色不斷的變幻著,嘴唇也在微微顫抖,實在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有心發火,可面對太子,卻又不能發火,不只是淳于意,其餘醫者也都懵了,夏無且的書房變得靜悄悄的。
包括夏無且本人,此刻也是沒有說話。
儘管他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可他也沒有想到,太子居然如此坦蕩,開口就是丈人。
他看著淳于意的臉,心裡不由得嫉妒,自己怎麼就沒有個好看的女兒或者孫女呢?這廝算是發達了啊,目前太子還沒有婚配,若是娶了他家的女兒,那他女兒直接就是未來的皇后。
至於這個泯頑不靈的老傢伙,則是直接變成大漢國丈,想來再也沒有人敢將他定罪了,也沒有人敢告他殺人了這是一躍而起啊,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都比不過人家有個好女兒。
跟夏無且的感慨不同,其餘醫者,此刻更多的還是驚懼,淳于意跟這些人大多不和,這也是他為什麼總是不肯留在廟堂的原因之一。
淳于意拒絕給權貴看病的行為,讓他的同行看起來就變成了阿諛奉承的小人,這讓當下的很多醫者們非常的生氣,就你清高?就你有道德?你這廝不是故意要壞我們的名譽嗎??
另外,淳于意還採取了大量廉價的草藥來取代那些昂貴的草藥,想要達到相同的效果,這讓很多做草藥生意的醫者們更加憤怒。
甚至是淳于意的同門,陽慶這一派,也跟淳于意勢同水火,主要原因是因為淳于意大量的收徒,在他們看來需要保密需要珍藏的東西,被淳于意直接傳了出去,這讓同門相當的憤怒,這不是砸我們的飯碗嗎??
這些或許也是為什麼他會判刑那麼快,馬不停蹄的被送到長安來處置的原因。
若不是淳于緹縈來的及時,只怕淳于意早就被砍掉了腦袋。
只是淳于意並非是一個喜歡爭鬥的人,對這些同行的批評,他總是視而不見,處處躲著這些人,只想安心的給窮人治病。
他是不喜歡權貴的,也害怕權貴,在知道女兒有了心上人之後,他就一直在擔心女兒認識的是權貴家的子嗣,好嘛,是自己擔心的太少了,這乾脆就是天下頭一號權貴家的子嗣啊。
淳于意還是有些懵,自家女兒的心上人是太子??
可劉安此刻卻不再拘束了,大概是因為書讀的多了,這讓劉安變得知道羞恥,不像他阿父和大父那樣無恥,可是在此刻,那一脈相承的血液里所蘊藏的不羈發揮出了作用。
「丈人,沒有嚇到吧?」
「我這舍人無禮,請您不要怪罪啊!」
劉安笑呵呵的站在淳于意的身邊,淳于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坐在上位,他連忙起身,想要避讓,劉安卻不許。
「您坐著就好,您是我的長輩,乃我妻父也!」
「我視您如我父!」
淳于意的腿都有點軟,話都說不清楚。
劉安再次看向了眾人,「好了,各位想必也看完了,往後,就要按著這醫家之根本來做事,回去之後,都給自己的弟子們傳授,治學就要有治學的態度!!」
「醫家在我的手裡,定然能成為當世之顯學,治人,治畜,治粟,治國,治世!!!」
眾人即刻起身大拜。吧書69新
「接下來,我會邀請一些農家的賢人,來探討對草藥的耕作和推廣,作為報答,我需要幾個精通牲畜醫治的大家來傳授農家,請迅速為我找來」
「還需要墨家來為我們製作更好的工具,治病救人本就是最大的兼愛,你們要記住,至於儒家,我會親自與他們進行辯論,設立我們自家的報紙」
劉安腦海里有著無數的想法,讓劉安來振興醫學,他辦不到,可是讓他去領著一個學派走向振興,那就是小兒科了,劉安要做的,就是全方位的提升醫家的實力,讓醫家跟儒家那樣成為眾人所愛好的學派,人才輩出。
他要將醫家的地位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就從這世界上第一位醫家皇后開始自己必須得迎娶緹縈了,這不是為了自己,這是為了振興醫家,將來一個醫家出身的皇后,能帶給醫家多大的影響力啊。
自己這是捨己為公,是真正的為大漢奉獻出了自己的肉體和靈魂。
想到這些,劉安不由得為自己而感動,在感動之餘,又為自己這個酷似阿父的思路而感到了一點羞恥,但是並不多。
這次的商談很快就結束了。
當劉安拜別淳于意,離開這裡之後,淳于意方才哆哆嗦嗦的站起身來,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衝擊實在有些太大。
他揉了揉額頭,正要離開,就看到攔著自己的諸多同僚。
這些平日裡對他各種挖苦,各種嘲諷的同僚們,此刻臉上都洋溢著無比溫和的笑容,咧嘴笑著,甚至彎下了腰,就連夏無且,也是一臉的笑容。
「淳于公啊,以往有得罪您的地方,請您千萬不要在意…如今我們都是醫家,若是醫家振興,那對天下是最大的好事,我們更應該齊心協力啊」
淳于意看著這些笑容,不知為什麼,心裡卻很不舒服,覺得很不自在。
可是淳于意原本就是一個和善的人,也說不出什麼狠話了,只是點了點頭,客氣了幾句,便離開了這裡。
「醫家??這是什麼東西??」
劉長茫然的看著手裡這些文章,隨即看向了一旁的劉章。
「仲父,這都是太子所編寫出來的,都是一些很不錯的文章,是醫家之根本,運用在各個領域,乃至是治國之上的太子一口氣連著寫了三本書,二十多篇文章,用以給醫家來立本。」
「這些書籍推廣之後,各個學派的大家都前來拜見太子,儒家,黃老最先在報紙上敘說這件事,儒家說醫家行仁政的思想是很好的,雖然做法簡陋,可是值得稱讚,而黃老乾脆以黃帝內經為由,說醫家本來就是自家的學派」
劉長有些驚訝。
「連黃老都說醫家是自家的學派?」
「是啊,可太子也曾生氣。」
「你不是治學的,你不懂,這黃老啊,也不是什麼都拿,能被黃老說是自家學派的,那幾乎都是顯學,你看看那些小學派,人家巴不得黃老談一下自己,可黃老哪位大家理會過他們呢?」
「黃老看了都說是自家的,那這個學派肯定也不差。→」
「這是一種認同。」
顯然,這位不學無術的天子已經對黃老學派都琢磨透了,一眼就說破了黃老學派的本性。
劉章笑了起來,「太子殿下也是有本事,只用了幾天,就取得了這般大的成就。」
這次,連劉長都沒有再反駁了。
他也是點著頭,「這廝示愛是真的下血本啊,為了將那個女子追到手,甚至直接締造了一個學派出來,」
「他這是給宗室子弟們開了個不好的頭啊往後他人若是效仿可該如何啊?」
劉章抿了抿嘴,這玩意,就是想要效仿也得有這個本事啊。
劉長隨意的翻開了幾頁,就丟在了一旁。
「不管他,先讓他忙完這件事吧準備一下,朕要去上朝了!」
皇帝要去朝議,那是要穿的相當正式,雖然比不上祭祀時穿的,但是也有相應的禮儀規格,只是劉長不怎麼遵守這個東西,他想穿什麼就穿什麼,任由自己的性子來。
劉長平日裡最是喜歡楚國風格的東西,楚國風格就是比較奔放,鮮艷,用後來人的話來說,就是花里胡哨的,大赤色的服飾,是楚國人最愛的,高皇帝也偏愛楚人風格的服飾,私下裡常常穿戴。
只有劉長,是直接穿著楚服就上朝的狠人。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項羽取勝了。
有些時候,看到劉長穿著楚服坐在上位,那滿臉兇狠的樣子,很多老臣們都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到底有沒有打贏?
劉長剛剛坐下來,張釋之就迫不及待的說道:「陛下!臣請奏!!」
劉長知道,這廝要說肉刑了,不過,今日的朝議,本來就是為了商討這肉刑之事,劉長也就任由他開頭,在張釋之再次提出了廢除肉刑的請求之後,大臣們大多沉默,這也是張釋之這些人近期內所取得的優勢。
「這肉刑啊,廢除就廢除吧,改用你所提出的新刑來代替,至於連坐,就廢除鄉鄰連坐法和好友連坐法,如舉薦連坐,以及戶人連坐,就不取締了。」
劉長大手一揮,直接拍板,也不給眾人商談的機會。
張釋之已經取得了預期的成果,他已經很滿意了,便不再多說。
朝議其他的進程也相當的順利,在張蒼的帶領之下,朝中幾乎都沒有什麼讓劉長頭疼的事情了,這個國相果然沒選錯!
劉長辦完了這些事,很快就出了皇宮。
如今的長安很大,劉長為了避免被認出來,前往長安最偏遠的地區,在這裡徒步走一走,轉一轉。
當劉長來到這裡的食肆的時候,這裡的店家是非常熱情的。
「夏侯君,您又來了??請坐!坐!」
因為身材的原因,劉長每次出行,都是用夏侯灶或者樊伉的名字,在出入一些城池關卡的時候,倒也不會露餡,劉長跟呂祿坐在了一處窗邊的位置上,劉長點了不少吃的。
看著店內那熱鬧的場景,劉長輕笑了起來。
「看,這都是我的功勞啊。」
「百姓手裡都有了余錢,可以在食肆吃飯了!」
呂祿點了點頭,雖然陛下外出總是以巡查地方的名義,可呂祿覺得,陛下就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功勞,或者是親眼看看自己的功勳。
這些年裡,劉長在民間的風評是越來越好,聖天子的稱呼深入人心。
這都是因為百姓們良心發現,感受到了陛下的仁德,知道陛下是真正的聖天子了,跟報紙的發行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張不疑如是說道。
報紙已經發行了一年多的時日,在這些時日裡,各地的官吏們整日都是拿著報紙對著百姓們吹捧當今聖天子的功勞,這些話大概是說了太多了,聖天子的說法還真就如此確定了下來。
主要也是百姓們的日子確實越來越好。
劉長就很享受這種偷偷聽別人吹捧自己的感覺,當然,也是因為酒肆里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就比如劉長如今在聽的這個。
「那霸王不由得大呵一聲,頓時地動山搖,有飛龍四起,舞陽侯何等人物,此刻也是面色大變,動彈不得」
「好!好!」
劉長不由得拍手大叫了起來。
大漢的文化正在逐步的往下走,小說正式誕生之後,這些小說家就開始將民間的這些傳聞書寫出來,食肆也喜歡招這些人在店裡通讀這些小說,這些被文人們非常鄙夷的東西,在民間卻異常的流行。
劉長在其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因為這東西最早是出現在皇宮裡,大臣上奏彈劾最近出現的新題材,劉長格外好奇,令人拿來呈給自己觀看,
只是很多字讀咳咳,覺得讀的有些眼睛疼,便讓人為自己閱讀。
劉長則是聽他們講述,開心的進行賞賜。
隨即這事迅速就在民間得到了推廣,劉長以一己之力,讓一個行業提前一千年便出現了,畢竟,此刻新鮮東西的推廣還是要從上往下。
而在民間的流行,也帶動了這些新領域的文學,詩歌小說都開始迅速發展,而如今劉長所聽到的,就是最近出現的小說,叫《擒項》,主要就是講述了高皇帝領著一群人抓項羽的故事。
聽到劉長大聲喝彩,呂祿的臉色卻有些黑。
「陛下,他說項羽將漢軍打的丟盔卸甲,您怎麼還能叫好呢
「寫這小說的,要麼是與大漢有仇,要麼就是與項羽有親!」
劉長卻不在意,「那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你怕什麼,怕他活過來謀反?朕巴不得跟他較量一番呢,自從舞陽侯逝世之後,天下居然再也找不到能與我過幾招的人無趣!當真無趣!」
「申屠嘉先前不就」
「若是全力搏殺,朕一拳就能要了他的命!」
就在兩人聊著天,聽著那些人講故事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喧譁聲,幾個馬車停靠在了路邊上,一行人走了下來。
這些人穿著鮮衣,一口河洛口音,各個年輕,佩戴著長劍,一看就是從洛陽那邊來的權貴紈絝。
「兄長,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啊??」
「廢話,若是在洛陽行遊俠之事,洛陽令能不抓我們嗎?」
「那在這裡做就不會有人來揍嗎?」
「那是當然,在這裡行事,洛陽令當然就抓不到了!!」
為首的年輕人得意的說道。
那一刻,劉長驚為天人。
他茫然的看著一旁的呂祿,感慨道:「我本以為夏侯灶已經天下無敵,沒有想到,這裡還有人比他更聰慧啊!」
呂祿也是忍不住輕笑了起來,他看著遠處那傢伙,叫道:「哎,後生,在這裡任俠,洛陽令是不會抓你,可是司隸校尉就得來抓你了!」
那孩子大驚,急忙看向了呂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即笑呵呵的說道:「我們只是在玩耍,不曾是真的要任俠」
旁邊的孩子急忙問道:「大哥,您不是說要帶我們來長安干一票大的嗎?怎麼就是玩耍了??」
為首者臉色大變,舔了舔嘴唇,隨即傻笑著說道:「對啊,稍後我就帶你去吃好吃的,我們大吃一場!」
劉長忍不住笑了起來,招了招手,讓他們過來。
劉長這個體格,帶著巨大的壓迫感,那幾個孩子此刻都震驚的看著他,哆嗦著說不出話來,為首者還好,不過也有些害怕,跪坐在劉長的面前,雙眼打量著周圍。
對這套動作,劉長實在是太熟悉了,這廝是在尋找等會的逃亡路線呢。
「哈哈哈,你認識我?」
「認識」
那小子伸出手來指了指天。
劉長有些狐疑,「你是洛陽的,何以認識我呢?」
呂祿也有些驚訝,笑著說道:「這孩子還是很聰明的啊,居然能一眼就認出您來。」
那小子老老實實的說道:「我聽聞您是天下第一勇士,身如高塔,好鮮衣,一頓能吃數石米然後,您身邊這位閹人,面白無須」
那一刻,呂祿臉上的笑容凝固,氣的直接跳了起來。
「犬入的你說誰是閹人?!」
劉長已經是笑得前仰後翻了,看到呂祿暴怒,那小子也知道說錯了話,急忙道歉,呂祿只是黑著臉,再也不理會這小子。
「你啊,你為了躲避洛陽令,就帶著他們來長安?你不知道長安還有個張釋之嗎?」
「知道,只是我們在洛陽,出門就要被抓起來,官吏們對我的戒備,已經達到了這種程度,只能是前來長安做事。」
這傢伙不再裝,索性也就說了實話。
「你叫什麼名字?」
「小子劇孟。」
s:各位仲父啊,這也是月末了,不妨投點月票啊,昨天吃了點海鮮來著,可能第一次吃不太適應,今天肚子有點痛,不過第一次看到海還是挺激動的,激動的都想寫詩了,可惜沒那本事。
看《家父漢高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