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你是秦王那般的暴君!

  「阿母~~~」

  當劉長跳進了椒房殿的時候,呂后還在看著面前那無休無止的奏表。

  呂后頒布了太多的政策,僅僅三個月內,所頒發的政令比劉盈這兩年所頒發的還要多,而這些政策雖然是由群臣來落實,可具體方向還是把握在呂后的手裡,呂后治政, 跟劉盈的方式截然不同。

  劉盈是逐步減少百姓身上的柵欄,讓他們放開手腳,發展農業,經濟,不怎麼幹涉農商之事,減少他們的負擔, 儘快的恢復國力。而呂后則是強勢的干預一切,通過自己的政策來加快這種恢復的速度。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劉盈時期不許官吏們耽誤農桑之事, 讓百姓們安心耕作,而呂后時期,她下令讓各郡縣推舉優秀農民,予以勉勵,親自下書表彰, 想想一個普通的農民可以因為耕作得力而受到廟堂的表彰,這是何等的鼓勵。

  同時, 她還下令,允許以往逃避山林、湖泊和遷徙他鄉的農民回到家鄉, 並歸還田宅, 官吏不得因其過去有不法行為打罵或歧視, 一視同仁, 這讓很多因戰亂而躲起來的百姓們重新走出山林, 歸於大漢的統治之下。

  她下令群臣以身作則, 釋放隸臣,各地的官吏嚴格限制隸臣的數量,讓他們都回鄉務農, 官吏要嚴防地方大戶收納隸臣。

  又裁減了大批的將士,讓他們返回家鄉,優先給與他們土地,妥善安置,讓地方多以他們為吏。

  又下令各諸侯國效仿廟堂之政,不許自設制令!

  如果說歷史上的文景之治是給漢武帝打下了基礎,那呂后執政的這段時間,就是給文景之治留下了基礎。

  正因如此, 她的工作量跟劉盈完全不在一個程度之上,起早貪黑, 時不時就要外出, 親自查看,前來稟告大事的群臣也是數不勝數, 劉長想跟她安心吃頓飯都變得很難。

  察覺到劉長到來,呂后放下了手中的竹簡,活動了一下脖頸,發出了咔嚓的響聲。

  劉長笑呵呵的站在呂后的身後,輕輕為她捏肩。

  呂后沉默了片刻,方才問道:「要多少?」

  「不要錢!」

  「打了誰?」

  「沒打!」

  「哦。」

  呂后這才又拿起了手裡的竹簡,劉長咧嘴一笑,低聲問道:「阿母啊,唐國各個郡守,都是傑出之人,奈何,廟堂里的賢才大多跋扈無禮,我將來前往唐國,如何管的住他們呢?」

  「你想要宣義?他不能給你」

  「阿母說的什麼話,唐國不缺倔驢,我聽聞王陵為人耿直」

  「那我幫不了你,若是你能說服他,帶走他便是他不聽我詔令。」

  「哈哈哈,只要有阿母這句話就好!」

  劉長大喜,捏肩也就捏的更加起勁。

  正捏著肩,忽有近侍走了進來,說道:「太后,建成侯前來拜見!」

  「讓他進來。」

  呂釋之怒氣沖沖的走了進來,剛進門,便叫道:「太后,這個宣義是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他說著,忽然看到正站在呂后身後的劉長,收起了怒氣,笑著說道:「長也在啊。」

  呂后看都沒有看他,冷冷的問道:「宣義做了什麼,讓你如此憤怒。」

  「您前不久才冊封我呂氏數人為侯,今日,他們就被宣義給抓起來了,我派人去宣令,他竟連我派去的人都給抓住了!我聽聞,呂忿已經被他所殺,其餘幾人也是被他打得不成人形正在廷尉大牢內!」

  「哦?你是聽誰說呂忿已經被處死的?」

  「是廷尉正監王恬啟之言也!」

  呂釋之憤怒的說道:「為何不讓王恬啟來擔任廷尉的位置呢?他也是剛正不阿的人,又與我們親」

  呂后猛地抬起頭來,盯著呂釋之,呂釋之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樣,頓時不再言語,呂后死死盯著他,「若是我沒有記錯,建成侯只是中尉,中尉何時開始負責廷尉的人選了?」

  呂釋之大驚,急忙大拜,「不敢,只是那宣義」

  「中尉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廷尉之事如何,廷尉自會與我上奏再有下次,你這中尉也就別再做了。」

  呂釋之嚇得夠嗆,急忙請罪,這才悻悻而去。

  劉長看著舅父的背影,無奈的搖著頭,舅父年紀越大,人就越是糊塗,如今阿母都不許這些呂氏族人以親戚的稱呼來叫她,都要稱為太后,這已經是表達的很明顯了,舅父怎麼還看不穿呢?

  「這件事,跟你有關係嗎?」

  「什麼事?」

  「看來是有關的,為何要抓他們?」

  「這些人囂張過頭了,四處敗壞阿母的名譽,我也是一片孝心」

  呂后沒有再理會這個混帳東西,看著一旁的近侍,讓他去將王恬啟給叫過來。這位王恬啟,年紀並不大,曾經跟隨周呂侯呂澤作戰,與呂家的關係向來很好,先前因為討伐陳豨的功勞封為梁國相,輔佐劉長的五哥劉恢。

  呂后執政之後,便將這位親信從梁國帶回了廟堂,又將他安排在了宣義的身邊,共同負責廷尉之事。

  很快,王恬啟就出現在了椒房殿內,這個人身材高大,面相木訥,看著不是很機靈,他恭恭敬敬的拜見了太后與唐王。

  劉長看著他,笑著開口問道:「貴夫人如今可還擲衣否?」

  王恬啟臉色一黑,呂后不悅的說道:「不許對王將軍無禮!」

  劉長這麼問是有原因的,據說,這位將軍雖然作戰勇猛,為人剛烈,可有一個缺點畏妻。當初高皇帝在各地巡視的時候,曾在他家裡做客,到了半夜,聽到重物被摔在地上的聲音,非常的驚訝。

  次日,高皇帝將王恬啟叫來,詢問道:「昨夜聽聞異響,是因何故?」

  王恬啟臉色羞紅,急忙說道:「妻擲臣之衣!」

  劉邦滿頭霧水,搖著頭說道:「擲衣豈能有這般聲響?」

  王恬啟無奈的回答道:「臣在衣中。」

  高皇帝聞言大笑。

  從此,這位將軍便有了個雅稱,叫擲衣將軍,後來當了相,梁人稱為擲衣相,如今嘛很可能就要代替驢廷尉,成為擲衣廷尉了。

  呂后無奈的說道:「我兒頑劣,還望將軍勿要怪罪。」

  王恬啟搖著頭,認真的說道:「不敢,當初高皇帝在世,常有此問」

  呂后便請他坐在自己的面前,詢問了廷尉諸多事,王恬啟一一回答,當呂后問起呂氏之事的時候,王將軍認真的說道:「廷尉仗殺呂忿,其餘人被囚。」

  「為何不告而仗殺?」

  呂后的臉色也頓時有些不好看。

  「呂忿殺人奪財,先前有商賈失蹤,廷尉發現他與這件事有關聯。」

  「殺得好!」

  呂后忽然說道,她站起身來,看著王恬啟,說道:「宣公另有他用,日後這廷尉,或許便是由您來負責,請您繼續宣公之風,對這等歹人,不可留情,可不告而殺之!」

  「唯!!」

  王恬啟急忙行禮,呂后又賞賜了他些東西,讓他離開。

  等他離開之後,劉長憤恨的說道:「早知道是個賊人,我該斷他手腳!這幫紈絝,每一個好東西!」

  聽到劉長的話,呂后冷哼了一聲,說道:「五十步笑百步罷了,你還有臉說他們是紈絝?平日裡,你不也是如此?」

  劉長大怒,叫道:「這可不一樣,我等從不欺負他人,我們都是拿自家的東西,分發給百姓,我吃羊,都只吃舅父家的!」

  「是,是,你是長安第一善人長安的狗看到你都得跑逃!」

  劉長低著頭,嘟囔著什麼,卻沒有反駁。

  「長啊呂氏這些人,群臣不能動,若是再遇到這樣的,你便自己來收拾,便是打殺了無礙!」

  劉長一愣,輕聲問道:「都可以打殺??舅父也可以嗎??」

  看到阿母的臉色愈發的不善,劉長還是及時溜出了椒房殿。

  「好兄弟!!!」

  劉長激動的看著面前的好兄弟,緊緊握著他的手。

  好兄弟笑了起來,笑著說道:「許久不見,大王又壯了許多!這快跟我一樣高了!」

  劉長拉著他走進了府邸,好兄弟急忙說道:「我這次又給大王帶來了不少的駿馬」

  「哎!你我難得相見,說什麼駿馬呢!來,陪我飲酒!」

  劉長在府內設下了宴席,款待這位來自遠方的月氏客人,好兄弟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他笑著說道:「自從大王送了我們那些盔甲武器之後,我們小勝幾場,哈哈哈,冒頓氣壞了,卻又不敢全力討伐,生怕大唐趁機攻打!」

  劉長樂呵呵的聽著他說草原上的事情,又說道:「好兄弟,月氏無礙就好,你這雅言說的也是越來越標準了呀!」

  「在大唐待的時日久了,便也能說了。」

  兩人親切的聊著天,吃著面前的飯菜。

  劉長有些好奇的問道:「好兄弟啊,你在月氏是什麼官爵?」

  好兄弟一愣,隨即有些慚愧的說道:「大王啊,我出身低下,家族時代牧馬在月氏也是為他人販馬,如今因為大王的緣故,月氏王常常派我與唐國來往卻也沒有授予官爵,大王我」

  「出身算什麼,我阿父當初也不過是一個亭長而已!英雄不問出身!!我們這裡有這麼一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張不疑點著頭,確實有這樣的話。

  兩人聊的興起,大吃了一頓,劉長這才跟著好兄弟去看馬。

  原先好兄弟所送的白馬看到這幾匹馬很是激動,不斷的嘶鳴著,好兄弟上前,撫摸了幾下,白馬便平靜了下來,劉長目瞪口呆,「好兄弟啊,這馬性烈,我平日裡耗費不少力氣才能讓它平靜,你是怎麼做到的?」

  好兄弟笑了起來,「大王有所不知,我家世世代代牧馬,我自幼與馬為伍你看,這馬鼻翼扇動,短淺呼吸,強烈呼氣,這便是馬不安,可從左側撫摸這個位置」

  「我這次帶來了數匹馬,馬是合群的,輕馬強於重馬,訓練出頭馬來,其餘馬匹都會跟隨對馬不能無端毆打,對戰馬尤其如此,馬其實是很聰明的公馬喜爭鬥」

  好兄弟說的滔滔不絕,從馬的習性,到草料,甚至有一定的獸醫知識。

  劉長聽的目瞪口呆,「月氏之民,都如此擅長牧馬?」

  好兄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倒也不是我的阿父曾負責為上一位月氏王牧馬」

  「好傢夥!那也是個月氏太僕啊,你還說自己家世不好?!」

  好兄弟臉色變得暗淡,說道:「阿父為王牧馬,只因為王的駿馬在與他人比試時慢了幾步,便被處死了。」

  劉長一愣,忽然說道:「兄弟,來唐國當太僕吧!」

  「啊???」

  好兄弟瞪大了雙眼,「我乃月氏」

  「無礙!別的不說,就你這對馬的了解,那比夏侯嬰還要厲害,你這樣的人不當太僕,誰來當呢?!唐國的馬都交給你來養!!」

  站在身後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召平小心翼翼的拉了一下劉長,低聲說道:「大王,大漢尚且沒有以蠻以胡人來為大臣的先例。」

  劉長傲然的看著他,「這不就有了嗎?!」

  召平當然不會知道,在不久的未來,會有一位匈奴王子來到大漢,不但做官,還成為了輔國重臣,一路干到了徹侯,他的家族更是世名忠孝,七世內侍,直到東漢末年,還有個叫金旋的後人做上了兩千石。而這位匈奴大臣叫金日磾。

  可無論劉長怎麼說,這位好兄弟就是不肯,按著他的話來說,他連漢字都認不全,怎麼做太僕呢?

  劉長小手一揮,給他寫了書信,讓他去唐國找一位叫蓋公的,跟他去學習,學會了就在唐國牧馬!

  送走了感激涕零的好兄弟,劉長長嘆了一聲。

  「大王,不要悲傷,遲早還會相遇的。」

  「寡人不是悲傷只是不知該如何去問他的名字啊人家都快當上唐國太僕了,寡人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當劉長準備縱馬去城外放縱一場的時候,皇宮裡卻派了人,請他即刻回去。

  劉長無奈,只好乖乖回到了皇宮。

  「寡人正忙著國事,什麼事啊,非要將寡」

  劉長抱怨著,走進了椒房殿內,便看到了笑著坐在呂后身邊的魯元公主,劉長大喜,急忙走了上去,「大姊!!!」

  魯元公主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劉長看了看周圍,「嗯?姐丈呢?偃和嫣呢?」

  劉樂一愣,這才說道:「你姐丈和偃沒有一起來。」

  「唉我跟偃玩的挺好,為何不將他帶來呢?」

  嗯,就是因為跟你玩的太好,所以才沒有帶來。

  劉樂在心裡想著,卻說道:「這次前來,是因為喜事。」

  「啊?有何喜事?來,坐。」

  劉長拉著姐姐坐了下來,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呂后,劉樂笑著說道:「你的猶女要成家了,我特意將婿子帶來與阿母相見。」

  劉長一愣,隨即問道:「就是那個叫叫賈誼的?」

  「長弟居然還記得,就是他。」

  劉長想起劉樂曾說這個人是張蒼最傑出的弟子,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傲然的問道:「那他人呢?」

  「正在外面我正準備叫進來」

  劉樂說著,又看了看呂后的臉色,要知道,呂后一直都是希望將張嫣嫁給燕王,或者是嫁給楚王世子的,可張敖與劉樂自作主張,將女兒許配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呂后肯定是不太開心的。

  注意到了劉樂的眼神,呂后抬起頭來,嚴肅的說道:「讓他進來吧。」

  劉樂大喜,這才急忙起身派人去將這個年輕人叫來。

  當賈誼走進椒房殿的時候,一下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這人很年輕,大概就跟周勝之差不多大,可極有氣質,就差將年少得志幾個字刻在臉上,這氣質,十個周勝之綁在一起也不如他。他走到了太后面前,畢恭畢敬的拜見了太后。

  呂后認真的打量著他,看到他相貌英俊,風度翩翩,也是不由得點著頭,還是認下了這個孫婿。

  「起來吧。」

  賈誼這才起身,等待著呂后的吩咐。

  劉長也是在打量著他,只見他貌不驚人,眼神呆滯,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見到仲父,為何不行禮?!」

  劉長不滿的開口質問道。

  賈誼看了一眼唐王,平靜的說道:「拜見仲父。」

  劉長並沒有他身上感受到半點的敬意,這讓他更加的生氣,正要謾罵,呂后卻先開口問道:「讀過什麼書?」

  賈誼抬起頭來,一一說著,他說的那些書,很多是劉長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呂后卻很開心,「你也愛讀韓非子?」

  隨即,兩人便在法家的學術問題上進行了研究,又跳到了黃老,最後才是儒家,呂后是越聽越滿意,驚呼道:「尋常人治一門都已不易,你這個年紀,是如何能治三家之學說的呢?」

  「回太后,只因師賢。」

  劉長咧了咧嘴,你特麼什麼意思??

  「好!好!真我孫婿也!」

  呂后很是開心,臉上再也沒有了先前的不悅,只有劉長黑著臉,看著這厚顏無恥的馬屁精,心裡越來越酸。

  呂后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開始詢問家國大事,賈誼回答的也很周全,真正的給劉長詮釋了什麼叫賢,跟賈誼一比,陳買都顯得像一個大傻子,更別提管仲樂毅他們了。

  當太后跟劉樂離開這裡,走進內室的時候,殿內就剩下了劉長和賈誼兩個人。

  劉長咬著牙,冷冷的說道:「我看你對寡人甚是不敬啊!」

  賈誼看了劉長一眼,起身就要離開。

  劉長勃然大怒,急忙跑了上去,幾個健步追上了賈誼,一下將他撲倒在地上,騎在他的脖子上,大聲問道:「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王?」

  「大王乃是秦王楚王那樣的暴君!!唐國更是虎狼之國!!」

  ps:賈誼這個人真的是特娘的全才,儒法黃老,什麼都懂,可惜就是不太會做人,太直,從史料來看,周勃灌嬰這些人也不是容不得別人的善妒小人,大概就是被這人給得罪了。人灌嬰他們也是有話說的,我們是什麼人,開國重臣,你什麼人都來羞辱我們,這能行嗎?這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