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連觸及巨劍的資格都沒有,才靠近幾步距離便被威勢所懾,癱軟倒地。
呼呼呼呼呼——
就在他面前,一道青光迷濛如柔風般的神焰刮過巨獸,徑直沒入了底下巨大的坑洞內。
沉悶的動靜響起,似乎有無形力量在相持不休。
陳澤輕咦一聲,隨即明白過來,一招手,身後羽扇再化生出幾道炫目神焰,跟隨先前青光的步伐沒入地下。
咚咚——
劇顫過後,地下的動靜便偃旗息鼓。
只有大量霧氣自坑洞中緩緩泄出,一刻不停。
巨獸接著嘶吼扭動,陳澤騎著大白狐狸踏紫氣降臨,狠狠甩了對方一個巴掌。
相似的一幕繼續重演,巨獸先是偃旗息鼓,一陣工夫後又活蹦亂跳起來。
自巨獸體表發散出的神性氣息溢於言表,毫無疑問,這就是陳澤要找的那頭神秘妖族。
然而幾番嘗試,陳澤都未能和對方建立起聯繫,一時間倒拿捏不准這巨獸的狀態。
「波波塔曼卡!」
倒是那目睹了信仰崩塌被按在地上狠狠磨擦的老頭又爬起來刷存在感。
這往日裡處尊居顯,權勢滔天的老者此時滿臉是血,狼狽地想要抬起頭來,卻被陳澤擋在眼前。
「看來你就是這裡的祭司。」陳澤挑著眉毛打量對方。
在來之前,陳澤已經從博士那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此時一掃廣場內的現狀,就對事實有了大致的猜測。
要不怎麼說有人好辦事,自從收服了隱仙會以後,陳澤在情報上已經幾乎沒有短板。
「你是.誰。」老者低下頭,顫顫巍巍地念道。
他不敢直視對方,因為在陳澤身上,竟有著和大神波塔曼卡相類似的威壓。
這是神性對凡俗的天然壓制。
「現在是我在問你。」陳澤的聲音不冷,卻如萬年堅冰壓在老者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
陳澤皺了皺眉,他察覺到這老者的靈感有些高,只好主動收斂威勢。
「你在做什麼。」陳澤揮手,身後羽扇抖擻,飛出一道暖陽金芒來,讓老者的體溫稍稍恢復。
老者爬起身來,依舊不敢直視,
「在供奉大神波塔曼卡,讓大神顯靈。」
「波塔曼卡。」陳澤用本地的土著語重複一遍,卻沒有在腦中發現匹配的資料。
就連博士告訴他的那些事裡,也不包括這個波塔曼卡。🍫🍫 ❻9şђù𝐱.ς𝓸Μ 🐍🎉
這也很正常,隱仙會雖是霸主,但局限於自家地盤。
「它是什麼東西。」陳澤轉頭,看向再次活躍過來的巨獸。
此時他終於確定,這玩意兒死了。
「波塔曼卡.」談及此物,老者的語調里不禁帶上些許狂熱,
「是賦予我們生機和魂靈的大神。」
「是災厄與瘟疫的主宰,古曼童的慈母,亡靈的守護者,掌控疾病和生死奧秘的天神。」
「停。」陳澤平時沒少聽胡林成度化他人時的說辭,因此明智中斷了老者的話,轉而道,
「它是怎麼來的。」
老者還想說些口水話,可話之將出,噎在喉頭滾了又滾,最後竟沉沉壓在心頭。
他驚奇發現一連幾次,每每自己想要說些廢話便會如此,連帶脊柱都被壓彎,好似背了千斤秤砣。
陳澤也不催,就一邊繞著這巨獸觀察,一邊等著。
不一會兒,老者終於想清楚,老老實實道,
「幾百年前,大神波塔曼卡降臨柔佛古國海岸」
在陳澤的威勢下,老者將底透得清清楚楚,一點彎子都繞不得。
因而很快明白了這玩意兒的由來。
幾百年前,這頭神秘妖族應該是從仙岳山那附近的格局中脫逃而出,一路朝著海岸奔走,投入汪洋大海中,也在入海口附近留下了龍王爺的傳說及「燒龍船」風俗。
入海之後,巨獸尋到南海「無底洞」,利用其空間法則脫身。
在這個過程中,巨獸所帶的法則之力污染了「無底洞」原有的領域法則。
最後從巨獸另一處出口穿出,自此徹底逃離格局。
穿過來以後,便在太平洋沿海,馬來西亞的柔佛州海岸擱淺,被老者的先祖撿到。
此後幾百年,這頭巨獸便被老者家族世代供奉,當作神明祭拜。
聽起來似乎是一個老套的迷信風俗,但區別就在於這玩意兒還真能顯靈。
也許是誤打誤撞,或者說歪打正著,撿到巨獸的家族將本地土著那套自然崇拜的原始宗教往上套,儀式貢品挨個試。
有反應的留下,沒反應就接著換,就用這種笨辦法竟摸索出一整套能夠發揮超凡作用的儀式術法。
或者換一個更加廣為人知的名字,南洋巫蠱邪術。
痋、蠱、巫、降頭、養古曼童等等,源頭便在於此,便在於這頭巨獸。
而撿到這頭巨獸的家族也一直藏在幕後掌控著馬來西亞,到如今,陳澤眼前的老者,也從祭司搖身一變,當了幾十年的總理。(-_-) (-_-)
直到這把年紀也是退位不退權,真正的大權在握。
「有點意思。」陳澤已經將這份資料遞給了博士。
當然,是在冥界中充當「人質」的那具博士分身,循著主體和分身的聯繫,等於一個中轉站,能夠傳達給身在隱仙會總部的博士本體。
「所以這就是你們的依仗。」陳澤輕撫著巨獸的魚身鱗甲,有奇異的感覺自心頭湧出。
那是親切,熟悉,仿佛一衣帶水的呼喚感。
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的,老者也不知如何回答。
不過沒關係,陳澤已經在心裡替他補全前因後果。
先前陳澤追索過來,柔佛州附近海底的那處遺蹟便是當年這巨獸現身之地,自然被馬來西亞的掌權者層層看護,建立起軍事警戒區。
這可涉及統治者的立身之本,因此陳澤稍作挑撥,便觸動了當權者敏感的神經。
想必他們應該通過這巨獸能夠察覺到情況緊急,沒有絲毫怠慢,直接派遣軍隊壓過去。
然後就被陳澤做成了岩層三明治。
這之後,當權者居然還沒想著跑路,而是準備付出巨大代價,召喚巨獸,也就是他們心目中的神明顯靈。
至於代價
「是不是很奇怪?」陳澤看著老者後知後覺,愈發不解的眼神戳穿道,
「外面好像跟你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怎麼可能!」老者沒答話,倒是邊上一名年輕一些,先前站位僅次於老者的年輕人搶著道,
「大神波塔曼卡永生不死!你用什麼手段蒙蔽了我們,蒙蔽了神!」
和老者相比,這年輕人明顯少了油滑世故,對應的性格缺口盡被信仰的狂熱所填滿。
眼尖的陳澤一眼看出,這多半是什麼家族接班人之類的角色。
可沒人應和年輕人,平日裡那些傳授他神明教義,教導他如何敬奉禮儀的長者們都緘默不言,甚至不敢直視波塔曼卡身上那因掙扎越擴越大的可怕傷口。
「這點小傷.」
年輕人似乎知道眾人在害怕什麼,轉過身手舞足蹈,連表情都在用力地鼓舞道,
「波塔曼卡的神力可不止這點!」
「我們給大神準備的血食貢品就要生效了!」
「貢品?」
無人敢應,只有陳澤嗤笑道,
「你是說吉隆坡的人?」
「早就走光了。」
「這裡現在就是座空城。」
「不可能!」年輕人被汗水打濕的滿頭亂髮一抖一抖,
「我早就派軍隊去閉城守住出口了!」
陳澤懶得理會,倒是身邊的軍方代表為了不讓年輕人說出些什麼不敬的話來,愣是把他給架了回來,同時壓低聲音道,
「派出去的軍隊也跑了。」
「怎麼可能!」年輕人一臉難以置信,仿佛變成了複讀機。
軍官們也是滿臉無奈,完全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
他們當然不能理解,因為這正是陳澤姍姍來遲的緣由。
在柔佛州海岸,察覺到不對的陳澤散下神性威能,大批大批逃亡內陸的民眾齊齊奔向首都吉隆坡,一傳十,十傳百,「感染」了所有居民出城外逃。
自然也包括軍隊。
彼時的陳澤還不清楚對方後手,只想著先疏散民眾准沒錯。
而現在看來.他的準備倒並非多餘。
統治者家族把持大權多年,對老巢,也就是首都吉隆坡的經營已經滲透到每一滴水。
連通整個城市的自來水管網便是絕佳媒介,將蘊含特殊異力,源自巨獸的細微物質一點一點散播到整城的用水系統中。
簡而言之,他們給全城人下了蠱,必要時可以直接獻祭全城人從這巨獸身上交換力量。
剛剛自地底湧出的水流便源自整座城市,這會兒已經被陳澤全部烤乾。
這也是為什麼眾人會散失抵抗意志。
越是知曉其中實質的人,便越絕望。
年輕人熄了火,陳澤身上卻起了火。
火光將他與這掙扎不定的巨獸相連接,觸摸對方的神性。
陳澤終於確認,這頭修出神性的巨妖早已死去不知多少歲月。
之所以還能表現出這般活力,甚至數百年來不斷顯靈,為當權者家族提供力量,讓他們運用「巫蠱之術」剷除政敵,維持統治,正和它神性中所承載的法則有關。
「您有什麼目的呢?」
開口的是老者。
見陳澤閉目撫摸巨獸沒有答話,老者立刻拋出一個自以為誠意十足的條件,
「我們可以把整個國家獻給您。」
作為積年政客,政壇老手,老者在這一刻進入了自己熟悉的角色,開始準備討價還價。
「你可以代表」陳澤身上焰光一暗,睜開雙眼道,
「整個國家?」
「當然可以。」老者一瞅有戲,連忙趁熱打鐵道,
「只要您願意,要我們做什麼都行。」
「我們可以做您的代理人,做您忠實的屬下。」
「你沒聽懂。」陳澤搖頭道,
「我是問你怎麼代表整個國家的人。」
老者神情一滯,隨即誠懇解釋道,
「不會有人有意見的.哦,我是說,我們有辦法解決,不會有人反對您的。」
緊接著老者舉出一連串例子,表示他們以往是通過各種手段操縱國民,以此達成目的。
可陳澤卻又閉上了眼,
「就像你們以前做的那樣?」
「就像我們以前做的那樣。」老者皺巴巴的臉皮上努力擠出討好笑容。
這個國家從來都不是一片安穩之地。
也許老者和他的家族是出色的超凡探索者,卻不見得有多麼高明的治國理念。
當權者為了一己私慾愚弄民眾,將每次危機的苗頭推向無辜者,躁動的人群被點燃憤怒,便將火燒向了那些「外來者」們。
按博士給出的資料結合老者口供不難推斷,一連幾次的排華風潮背後,都是某些無良政客們在推波助瀾。
犧牲無辜者,轉移矛盾,宣洩民眾的怒火,穩固政權統治,還能為他們鑽研巫蠱提供薪柴。
南洋諸地,靠近赤道,四面環海帶來豐沛水汽,讓這裡氣候濕熱,植被豐茂,物種資源極其充沛。
熱,潮,亂,糟,蛇蟲鼠蟻,飛禽走獸,木頭返潮發霉的酸濕氣息自新生嬰兒發出第一聲啼哭起便開始相伴。
生機勃勃,生意盎然。
過分的生機引發摩擦,不但讓人群心中充斥戾氣,還讓除人之外的萬物也得到充分生長。
萬物,自然包括病原體。
因此疾病是刻在每個當地人生命中的烙印。
對身體健康的需求和疾病恐懼助推了人們將希冀寄托在巫蠱術法上。
特殊的環境,混亂的治安,外來者的衝擊,一切一切的新生交雜在一起,讓整個南洋.就好像一壇蠱。
壇中百蟲相爭,掠奪生機,最後勝者為蠱。
南洋萬靈相爭,正是巫蠱之術盛行的天然封壇,這背後究竟是無力安定,還是有意為之?
恐怕連當權者自己也說不清。
老者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過往「光輝事跡」,是如何欺騙國民,玩弄民意。
他越講越多,直至將其中所有腌臢勾當盡數道明,將所有主謀、參與者一齊供出。
他開始有些慌了。
但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嘴不受自己控制,根本停不下來,好似要將自己的所有罪行盡數坦白才肯罷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