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真走了!」衛澧不甘心,又扯開嗓子強調一遍。
他隨手從旁折了根樹枝,泄憤似的往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抽打打。
趙羲姮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讓他快走,別再發出噪音了。
衛澧覺得自己要是再不走的話,真是半點兒骨氣都沒有了,趙羲姮該覺得她將自己吃的死死的了,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和尊嚴摔在地上,撿都撿不回來,絕對不能這樣!
他踟躕地看了兩眼趙羲姮,然後把樹枝一扔,一步一步往花園外的方向挪,大聲宣告,「趙羲姮你別後悔,我真的走了!你就擱這兒餵蚊子吧,一會兒你自己回屋,可沒人陪你。」他覺得威懾不夠,「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兩個人要出來賞月,侍女們自然懂事的沒跟著,怕擾了趙羲姮與衛澧的情致。
衛澧說完之後,再看看趙羲姮,她要是再不把握機會,就算到時候撒嬌,抱著他親好幾口,都不能挽回他了。
趙羲姮還沒反應,像是真的不在意他,衛澧鼻子一酸,咬了咬薄唇,一下子沒影了。
也是,他話多,逼逼叨的,趙羲姮恐怕早就嫌他煩了,巴不得他走了,她好落得個清淨,自己能一個人賞月。
安靜了許久後,月明星稀,風朗氣晴,趙羲姮抱著膝蓋倚在藤椅上,看著月色,幽幽地嘆了口氣,語氣略微惆悵,「衛澧,我冷了。」
「冷了就回屋,你叫我也沒用。」她話音還沒落,一個聲音從角落裡傳出來。
趙羲姮一下沒憋住,捂著肚子,在藤椅上笑得東倒西歪,「你不是回去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暗處,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衛澧將半撩起的棗紅色袍子掖在腰際,防止弄髒了衣角,人蹲在地上,咬了根狗尾巴草,正正好好能看見在藤椅上樂不可支的趙羲姮,他臉色一青,颳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嘴就賤呢,她說話就非得回應?彪乎的!
即便是這樣,衛澧也掩耳盜鈴似的,誓死不肯從暗處露出一角衣襟,好像這樣,就能維持住他搖搖欲墜的自尊心了。
趙羲姮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好不容易緩過來,覺得自己剛才笑得實在太過分了,難得有點兒愧疚。
這個死小孩,就是嘴硬心軟,他才不會不管自己。
趙羲姮的心像是被狗蛋兒踩奶踩了似的,酥酥麻麻的,她悄悄在心裡說一句,「衛澧太可愛了。」
她才不會當著他的面說,不然他肯定炸毛,他才不願意別人用可愛來形容他。
兩個人恢復安靜,像是剛才那一幕壓根兒沒發生。
又過了一會兒,趙羲姮換了個姿勢,又道,「衛澧,我冷了,我真冷了。」
衛澧沒有回覆,還因為他的自尊心而耿耿於懷。
趙羲姮一直叫喚,像貓叫似的,連綿不絕,大有他不出現就不停的意思。
衛澧終於被她喊得耐不住了,把草呸在地上,拍拍衣裳從角落裡鑽出來,走過去,仰著下巴不看她,倨傲道,「剛才我是不是讓你跟我一塊兒回屋來著?」
趙羲姮仰起頭,用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他,「那我現在冷了嘛。」
衛澧還是別著頭不看她,一副不耐煩高不可攀的模樣,左臉寫著「你真煩」,右臉寫著「麻煩精」,然後別彆扭扭朝她伸出了手,哼唧了一句,「牽著走。」
說完之後,不待趙羲姮怎麼樣,他的耳根子就率先紅了。
「可是天還早,人家不想回去嘛。」趙羲姮覺得自己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她挪了挪,在藤椅上空出些地方,繼續眼巴巴看著他。
「不願意回去就擱這兒待著吧。」衛澧不耐煩地蹙起眉頭,嫌冷又不肯回屋,這不是找毛病嗎?他身上的衣裳也不能扒下來給她穿。
趙羲姮小小嘖了一聲,舔舔唇,真是該解風情的時候不解風情,不該解風情的時候瞎解風情。
她伸出手,握住衛澧乾燥而溫暖的大掌。
衛澧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她手指涼的像冰塊兒一樣,細細軟軟的往自己掌心裡一杵,他下意識給握緊了,「凍死你得了……」
他剩下的話噎在嗓子眼兒里來不及吐出,趙羲姮抓著他的手,一把將他帶到藤椅上,也不知道她力氣怎麼那麼大,吊起的藤椅被他這麼一跌,晃晃悠悠地盪起來。
衛澧去看趙羲姮,她的眼睛明亮燦爛,像是裝著星河,一時間話也說不出了,覺得自己栽在她手裡,好像也不虧,至少她漂亮不是嗎?
但是……但是……
他另一隻手抓著藤椅一側的扶手,又羞又急紅了臉,「你做什麼?」
趙羲姮握著他的手,順勢倒在他懷裡,緊緊摟著他勁瘦的腰,然後長舒一口氣,「這樣就暖和了嘛。」
衛澧臉驟然變紅,一直從脖子紅到臉,再從臉漫到耳朵尖,他僵硬著身體,一動不敢動。
趙羲姮把他炸開的手摁下,摟在自己後背,衛澧真的渾身都是暖烘烘的,即便是在微寒的春夜穿得很少,也是個好的火爐。
「要抱就直說嘛……繞那麼大一圈兒,我又不是不給你抱。」衛澧語調輕快,透出幾分不屑,但更多的是壓抑著的羞澀。
大庭廣眾之下,在室外的花園裡,趙羲姮主動抱他,這就已經很刺激了。
他忍不住縮了縮手,把臉低下,搭在趙羲姮的肩膀上,她頸窩上梔子花的香氣淡淡,哄得他不知道東南西北。
他覺得這樣抱著像做賊一樣,自己媳婦兒他抱就抱唄,還怕誰看了?
衛澧把手貼在趙羲姮後背,上下擼了擼,表示自己抱的很正大光明。
趙羲姮在他腰間蹭了蹭,抬起頭,發現他發頂落了枚葉子。
她一抬手,衛澧以為她要摸自己的頭,連忙要躲,「趙羲姮,男人的頭不能隨便摸!」
「剛才有人說要丟下我走不理我了。」她此話一出,衛澧難免怔住,趙羲姮順勢將他發頂的葉子取下,然後得寸進尺地一擼他的頭髮,滑滑涼涼的感覺好極了。
她將手裡的葉子攤開給他看,衛澧臉更紅,覺得自己剛才屬實自作多情。
「你當我想理你?要不是怕你不小心傷著肚子裡的孩子,我才不會回來呢。」他梗著脖子,絲毫不認輸,順勢將手滑向趙羲姮的肚子,表示自己真的是為了孩子才沒走的。
趙羲姮的肚子已經五個月了,但與平常婦人比起來,還是要小一圈,動作也很輕便,若是穿著略微寬鬆些的衣裳,誰也瞧不出這是個有孕了的少婦,只當是個少女。
衛澧的手才貼上她的腹部,小傢伙就很給面子地踢了一腳,好讓兩個人都能感受到。
趙羲姮已經從一開始的驚奇,變得習以為常,這個小傢伙身體健康,也很活潑,生下來一定很好養活,她翻了個身,乾脆躺在衛澧懷裡,他從後面將人抱著,胸膛暖烘烘的。
他將兩隻手搭在趙羲姮的小腹處,遲疑道,「趙羲姮,要不等孩子生下來,我再走吧。」
現在走,他根本放心不下。
趙羲姮嗤笑一聲,「你快別了,等回頭孩子出生你更捨不得走了。再拖下去就明年了。趁著我們還沒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你動作快一些,爭取在九月份回來,還能陪我坐月子。」
這麼一想,好像是挺合理的,如果衛澧去征討北高句麗,那就不像是上次抵禦劉渙和王之遙了,一兩個月就能回來,說不定要耗上四個月半年的。
「那我早去早回。」衛澧拍拍胸口,「我都那麼多次把高句麗打得屁滾尿流了,這次也沒事兒的,就是時間長短而已。」
這大概是第一次兩個人會分別那麼久,趙羲姮還有點兒捨不得。
他要是不在家,沒人給她暖手暖腳暖被窩;沒人跟她一起吃飯,沒人給她剝蝦;沒人跟她一起逛街;人家能過的七夕中秋重陽端午,說不定她都得一個人孤零零地過,對著冷清清的房間……
越想越慘,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忍不住掉眼淚,扭過頭去,把眼淚蹭一蹭,擦在他胸口,「嗚……反正你早點回來。」
她現在懷孕呢,哭和矯情,都不是她的本心,都是孩子影響的她,她才沒有想哭。
「你說以前沒我的時候,也沒見你哭,過得不還是好好的,怎麼我現在就是出去幾個月都哭成這樣?」衛澧抬起袖子給她擦眼淚,言語間都是驕傲。
嗯,趙羲姮現在都離不開他了。
他袖口的金線刮的趙羲姮臉生疼,她一把把人扒拉開,「那我不是和你玩的最好,捨不得你嘛。你都要去打仗了,都沒有人哭著送送你,你不覺得你混得太慘了嗎?」
「陳若江出征的話有他妹妹哭,楊澤笠有他老娘哭,你就我這麼一個媳婦兒,我不哭誰哭?我也是沒有辦法,不能讓你顯得太可憐。」
衛澧氣得心堵挺,把她的臉當麵團兒使勁兒地捏搓,「我明兒就走,別枉費你哭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