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更

  征伐高句麗一事往後推遲了,衛澧除卻吃飯睡覺的時間,幾乎都悶在書房裡了,除卻陳若江和幾個親信的將領往來送公文信件,旁的都不曾見過。

  趙羲姮怕他憋出病,也怕他現在用勁兒用猛了三分鐘熱度,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後,她有點兒忍不住,帶著人去書房找他了。

  桌上亂糟糟堆著公文,書簡,衛澧坐在桌子前,一見她進來,澀然的看了看亂糟糟的桌子,然後急忙收拾起來。

  趙羲姮哭笑不得,也不說他,只是搬了個椅子,坐在一邊兒剝了個橘子給他,一瓣一瓣的塞進他嘴裡,「你這些天都看什麼了?連房門都沒出一步。」

  前幾天跟條脫韁野狗似的,這幾天實在太安靜了。

  衛澧一口一口的吃橘子,覺得很甜。

  他搬來了一摞冊子給趙羲姮,「你看看。」

  趙羲姮翻了翻,全都是她阿耶的手札內容,一共十本手札,每本謄抄了十遍。

  她一皺眉,字是真醜,但衛澧正眼巴巴的在一邊兒看著她,趙羲姮也知道這些東西是誰抄的了,她當然不能傷他的心,說字丑。

  仔細瞧瞧,還有些照貓畫虎臨摹出來的錯別字,難道平常與陳若江他們通訊都是靠畫圖的嗎?他們就沒說衛澧字寫得不好?

  衛澧挑了盤子中最大的一個橘子,剝開後吃了一瓣,似乎比方才的那個更甜,甘美微涼的汁水順著喉嚨滑下食道,整個人都治癒了。

  他摘乾淨絲絡,給餵給趙羲姮,「我嘗過了,這個甜。」

  趙羲姮受他的投餵已經形成了習慣,一邊吃一邊看冊子,衛澧勾勾她的小手指,「你看,我每本都抄了十遍,我很認真的在看,而且都背下來了。」

  趙羲姮略有吃驚,他遞過來的橘子瓣也忘吃了,「你全都背下來了?」

  這十本手札,少說也有幾萬字,才不到五天,衛澧不但每本抄了十遍,還全都背下來了?

  「自然,寫兩遍不就都背下來了嗎?」趙羲姮的吃驚讓衛澧很受用,他微微揚起下巴,用一種若無其事但充滿炫耀的語氣道。

  「求誇獎」三個大字都印在他臉上了,趙羲姮隨便挑了一本,考問他,「最後與高句麗一戰,設立平州,用了三十六計中的哪幾計?」

  「反間計,反客為主,聲東擊西。」衛澧想也不想,對答如流,他甚至還能結合孫子兵法與平州當年的情況一一做出解釋。

  趙羲姮眼睛一亮,又隨手撿了幾個問題問他,不想每一問他都答得上。

  才短短五天的時間,不說能不能吃透理解,單就是能記住,就已經很不錯了,可見頭腦還是挺聰明的。

  衛澧臉上的得意更甚,幾乎是憋不住了,趙羲姮安撫的起身抱抱他,親親他的臉頰,「真棒,主公變得越來越厲害了。我和孩子將來就靠你了。」

  他顯然是很吃趙羲姮這一套的,臉頰和耳朵都紅紅的,心裡也激盪,「你男人當然厲害,將來會變得更厲害的。」

  趙羲姮欣慰之餘,另覺得有些心酸,衛澧不笨,若是能投胎在個什麼富貴人家,想必也不會養成這樣的性子,至少以他的聰明,會是個才學淵源,心有溝壑之人。

  但是現在這個字啊……

  趙羲姮磨了些墨,將毛筆塞進衛澧的手中,「你坐好,不要看我。」

  衛澧捏著筆桿,有些奇怪,但還是乖乖聽話。

  「你寫個富裕的裕字給我看看。」趙羲姮站起來,在他身後吩咐。

  讓他寫字?

  衛澧思及自己那狗爬一樣的字,腦海中不自覺拿自己的同趙星列來對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臉頰燥熱,一個頭兩個大,「要不不寫了吧,我累了。」

  趙羲姮推推他的手臂,「寫嘛,只寫一個字,累不到你的。」

  衛澧沒辦法,又犟不過她,只能一筆一划,像龜爬一樣的在紙上寫下一個「裕」。

  他飛快將紙揉成一團,「這次不算,我重新寫一個。」

  他不知道為什麼,方才手抖得厲害,分明前幾日謄寫手札的時候都沒這樣緊張,趙羲姮的目光落在他的脊背上,似乎能給他灼出個洞來。

  衛澧提起筆,試圖穩噹噹的落在紙上。

  而趙羲姮的目光如有實質,好像又順著脊背,落到了宣紙上,衛澧不自覺的將身體壓的更低,來遮擋她的視線。

  他像個初進學堂,寫字姿勢不規範的學生。

  一連作廢了好幾張紙,衛澧的耳根已經紅到快要滴血,趙羲姮抬手摸了摸,給他降溫,心裡好笑,這傢伙,又害羞了。

  給她看那十遍謄寫的時候,狗爬字兒也拿得出手了,現在當著她面兒寫就不好意思,真是……像個小孩子一樣。

  她一摸自己的耳朵,衛澧身子不由得一顫,最後自暴自棄似的,也不遮掩了,將寫好的字露出來給她。

  「就寫這樣兒了,你笑話也沒辦法……」他看著趙羲姮揚起的嘴角,垮下了肩膀,「你想笑就笑吧。」

  趙羲姮覺得他現在可愛極了,從背後抱住他,親親他的耳尖,然後把著他的手,在紙上一筆一划寫了個「裕」字。

  「你看到沒有,這裡這筆是不能出頭的。你當時讀書寫字是誰教你的?」衛澧既然字寫得不好,趙羲姮就要教,至少旁的她不會,教人寫字這種活兒,她做得還是能得心應手。

  衛澧是因為年幼時候的經歷,所以知識文化跟不上,趙羲姮覺得自己不能凶他,要好好教,不自覺的將語氣放得更柔軟了些。

  衛澧沒回應,他現在已經麻了,渾身上下都動彈不了,也說不出話,腦袋裡原本運轉飛速的思維一下子漿糊住了,僵硬的像是一座石碑。

  他只能體會到趙羲姮溫熱甜暖的氣息,吹拂在他頸側耳廓的皮膚上,酥酥柔柔的。還有她方才親過的地方,滾燙的要燒著了一樣。

  她的身體軟綿綿的,貼在他的脊背上,兩個人的體溫相融,而她的手正包著自己的,一點一點在紙上挪移,軟糯的唇時不時輕輕擦過他的耳廓,令他渾身的血液逆流,耳朵里嗡嗡的,最後連她問了什麼都察覺不到。

  分明平日裡,兩人更親密的肌膚相貼每日都有,但總覺得這次不一樣……

  書房裡正正經經的地方,天大亮著,窗半開著,外頭有走來走去的腳步聲,而他們緊密相貼著,四周好像都充滿了曖昧的氛圍。

  怪不得那些人都喜歡紅袖添香。衛澧喉結上下滾動,往她懷裡靠了靠,軟綿綿的。

  他思緒不知道飄去哪兒了,臉紅了一片。

  趙羲姮說得很認真,她是準備好生給衛澧當個習字先生的。

  一低頭,看見他在出神,忍不住用筆桿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我剛才跟你說的你聽見了沒有?」

  衛澧眨眨眼睛,「能再講一遍嗎?」

  趙羲姮眯了眯眼睛,耐下心來,把著他的手在紙上又寫了個「裕」字,他人太大一坨了,她從背後抱著並不怎麼方便,只能盡力把身體壓低。

  衛澧這個做學生的,一邊占著先生的便宜,一邊聽課,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快活的學生了。

  趙羲姮問他,「我剛才說這個豎出頭嗎?」

  衛澧迷迷糊糊,色令智昏,點頭,「出出出。」

  趙羲姮一扯他的耳朵,罵道,「出什麼出?出你個大頭鬼出!我什麼時候說這個豎要出頭了?你耳朵里是不是塞驢毛了?我剛才跟你講話你都聽哪兒去了?到底出不出?」

  衛澧耍無賴一樣的抱住她的腰,卻不敢使勁兒,臉不知道往哪兒不可言說的柔軟地方貼,「阿妉我累了,我們現在去睡午覺吧,等明天我再寫。」

  他其實聽懂了,就是想多親近親近她,讓她多握著自己的手寫點兒字。

  但見趙羲姮要生氣了,連忙哄道,「我真的會了,不信我寫給你看,寫完了咱們倆去睡午覺。」

  他連忙挽袖,落筆工工整整寫了一遍,倒是沒什麼錯處的,就是不怎麼好看。

  趙羲姮見他的確是會了,氣稍微消了,看了眼天色,是已經過了晌午了,洗了手後擦乾,「是應該睡午覺了。」

  衛澧顛顛兒的跟著她要一併出去。

  「我說要跟你一起睡午覺了嗎?好好教你寫字你不學,把那個字給我抄一百遍!不然晚上也不要回去睡覺了!」趙羲姮轉身走了,將書房的門摔上。

  衛澧當然不能死纏爛打的再跟上去,生怕晚上也不能抱著人睡覺。失魂落魄的坐回書桌前,準備完成趙羲姮給他的任務,千分萬分的不情願,早知道就好好回答了。

  趙羲姮去而復返,衛澧眼睛一亮。

  她仰著下巴道,「以後我天天給你檢查功課寫字,寫不好就不要回房間睡覺了。」

  衛澧的眼睛又黯淡下來,他抓抓頭髮,愁容滿面。

  寫字能看懂不就行了嗎?幹嘛非要半點兒不差。

  「那你明天還要這樣教我好不好?」但是如果有額外福利的話,他還是很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