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羲姮對著人參栽子長吁短嘆了將近半宿。
倒不是她多悲傷,主要是想多蹭點兒衛澧剝的瓜子瓤吃。
但瓜子這東西不能多吃,吃多了就容易上火,第二天一早她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口腔裡頭就起了個火瘡,吃什麼都不敢吃,只能喝點兒粥。
衛澧昨晚瓜子也沒少嗑,加上將就趙羲姮,火炕燒的熱,舌頭上也起了瘡,說話吃飯都不方便。
趙羲姮見他也起瘡了,心裡稍微平衡點兒,好歹不是她一個人只能對著美食乾瞪眼,有衛澧陪她。
前天晚上下雪,昨天化雪反寒,是以夜裡格外冷,看守庫房的人換班時候凍得畏手畏腳,不慎溜了耗子進去,早上去清點庫房的時候發現箱子被咬壞了好幾個,就連箱子裡頭的布料也被扯出來絮了窩。
他們想到衛澧的形式風格,不由得冷汗津津,但卻不敢不報。
衛澧覺得此事簡單,辦事不利,扔進查干湖餵魚就好了。
趙羲姮拉住他,含含糊糊道,「反正布料都過時了,罰點兒錢得了。」
她嫁妝里其實沒啥好玩意,但凡好的東西,這些年斷斷續續都被皇后掏給趙明心做嫁妝了,那些過時的布料,她穿是不想穿的,原本還想給衛澧或者狗蛋兒做兩身衣裳呢,既然咬壞了就算了。
「大舌頭啷箕的。」衛澧嘲笑她。
趙羲姮看他一眼,他現在這種行為,就叫做烏鴉站在豬身上,光瞧見別人黑瞧不見自己黑。
既然放嫁妝的庫房進了老鼠,那嫁妝收拾都收拾出來,著人清點一番也是順手的事兒。
趙羲姮將嫁妝單子掏出來,隨手翻了翻,遞給下面的人。
衛澧餘光瞥見兩個大字,「春宮……」
春宮什麼?
他臉一燙。
「我去吧。」他伸手,因為舌頭上起瘡,一說話就疼,但還忍著讓自己口齒儘量清晰,示意趙羲姮將鑰匙給他。
趙羲姮想問衛澧今天是閒得慌所以才去幫她清點嫁妝的嗎?但話到口邊兒,她還是咽回去了,她自己懶得去清點,衛澧樂意去就去吧,他去可是比誰去都讓人放心。
「喏,隨便查查就得了,沒什麼值錢的。」趙羲姮從小抽屜里取出鑰匙交給他。
庫房裡被老鼠嚯嚯的並非特別嚴重,侍人將箱子打開,照著嫁妝單子一條一條對。
「玉如意兩對,東珠兩斛。」
「紫金頭面兩套,黃金鑲翡翠手釧六隻。」
……
六隻箱子一一打開,對照後確認無誤。
衛澧微微點頭,示意他們將箱子鎖上,侍人繼續核對。
待將最後一抬箱子打開,裡頭摞著扁扁的檀木盒子,一層一層的,看盒子大小,裡頭裝著的東西不大,應當是書籍之類的。
侍人看著單子也紅了臉,許久憋不出話,衛澧踢他一腳,「說話。」
「春宮圖冊十三本。」他小聲湊過去,將那一行字指給衛澧看,又怕衛澧不懂風俗,解釋道,「應當是夫人壓箱底陪嫁用的,姑娘們出嫁箱子底下都會放。」
衛澧的臉蹭一下子躥紅,十三本,這麼多?
他飛快將最後一抬箱子闔上,然後親自動手鎖了,抬腳出去,「既已經清點完了,那就走吧。」
他此刻語速極快,像是在躲避什麼。
臨了出門前,最後望了一眼那箱子的位置。
直到回去的時候,衛澧臉上餘溫也未退,趙羲姮剛篩選完要種的種子,正在給拼命掙扎的狗蛋兒穿新衣服,看見他回來,有點驚訝,「這麼快就好了?」
衛澧沒吱聲,只是拉開床頭抽屜,將一串鑰匙扔進去,深深看了一眼她後轉身走了。
夜深下來的時候,衛澧又去了庫房,進去時兩手空空,出來時依舊兩手空空,倒是讓守門的士卒覺得奇怪。
趙羲姮聽衛澧的人傳信來說,主公今晚不回來睡了,睡在書房。
她摸了摸燒得熱乎的火炕,也沒覺得奇怪。
衛澧睡得都上火了,去書房睡兩天涼快涼快下下火也正常,他走了也挺好,自己晚上睡覺的地方就變大了。
「既然書房都睡了,囑咐主公晚上睡不著就多看看書吧。」趙羲姮點點頭,把人打發下去。
衛澧此刻正如趙羲姮所說的,睡不著覺在徹夜苦讀,他難得有這麼上心讀書的時候。
手中的書是晉陽皇宮內造,裝潢精美,文字清晰,其中圖畫更是生動豐富,讀起來趣味盎然,就連他這種一見字就犯暈的人都愛不釋手。
一回生二回熟,衛澧現如今已經沒有了第一次時候的激惱,除卻臉還是有些發紅髮熱。
第一次正正經經接觸這樣的書籍,令他受益匪淺。
一想到趙羲姮箱子裡還有十三本這樣的書,衛澧心下竟有些稍安。
不過也不知道她都看過了沒有。
如果她沒看過的話,可以……
衛澧舌尖下意識掃了掃虎牙,上頭的瘡碰到牙齒,疼的他一點兒別的心思都沒了。
衛澧接連幾天攻讀書本,趙羲姮忙著培育她的人參,兩個人都忘了,趙明瑾的使臣已經在驛站住了兩天了。
謝青郁在驛站中修整的兩天,一直不曾聽衛澧對他進行傳召,他倒是還好說,甚至巴不得能拖一日是一日,但副使是趙明瑾派來盯梢的,對此深感不滿,催促謝青郁再三請求拜見。
聽人傳信的時候,衛澧正同趙羲姮在吃晌飯。
他連夜攻讀書籍,大抵是熬夜上火,舌尖上瘡不但沒有消下去的架勢,反倒愈演愈烈,至於趙羲姮的火瘡早早的就好了。
趙羲姮上午心血來潮想吃剁椒魚頭和水煮牛肉,當著衛澧的面兒多吃了兩碗飯,把衛澧氣的不輕,偏他舌頭瘡生的厲害,說話就疼,說得還不利索,恐趙羲姮嘲笑他,也只能憋著,一句話都不說。
他對著滿桌的飯菜忍不住翻白眼,趙羲姮看著別提多開心了。
她溫柔體貼又細心的給衛澧盛了碗白粥,「多吃點兒,主公最近都瘦了。」然後給他夾了一筷子泡椒小菜在他碟子裡,半刻後,又裝模作樣,十分浮誇的夾回來塞進自己嘴裡,「誒呀,都忘了主公現在吃不了這麼刺激的東西,真是可惜。」
「也不知道廚房最近是不是換師傅了,尤其這水煮牛肉做的好吃。」
衛澧的心臟現在像是個被人捏住的河豚。
半晌後,他不怒反笑,一把握住趙羲姮的手,對她一笑,卻還是沒說什麼。
畢竟早晚有她哭的時候。
趙羲姮看他一笑也怔了,嚇得一直打嗝沒停下來。
來通稟的人時時撩起帘子看一眼,見衛澧露出笑來了,才敢進來回稟他。
「主公,天子的使臣前幾日已經到驛站下榻了,想來是不得召見,心中焦急,所以派人前來請見,不知主公何時有空能召見他們。」
衛澧現在唇舌這樣,他脾氣也變得暴躁,不願意同人多說話。情緒不暢快起來掀翻人就要打。這與面對著趙羲姮的時候不同,他不肯對趙羲姮說話,是因為怕自己口齒不清,遭她嘲笑。
天底下誰笑話他他就能砍誰,但唯獨趙羲姮若是笑話他,他就沒了半點兒做丈夫的尊嚴,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總之,他要在趙羲姮面前是最厲害的。
他戳戳趙羲姮的手,朝她使了個眼色。
趙羲姮會意,問,「那使臣可說有什麼要緊的事?」
「不曾,只見他帶了一些女子來。」
使臣出使帶一堆女子,用腳後跟想都能想明白是為啥,除了獻給衛澧,也沒別的作用了。
衛澧只覺得他這幾天在趙羲姮這兒明里暗裡受的氣有地方撒了,抬手示意安排去見。
趙羲姮迷惑看他一眼。
好傢夥,她不過就明里暗裡懟他幾句,他現在就迫不及待的開始找小老婆了?
怎麼,一開始說不見,現在聽說人家帶了一幫子漂亮小娘子來就馬不停蹄要見了?
也是,他衛澧現在掌握著整個平州,想要什麼樣兒的小娘子沒有。果然,這世界上除卻她阿耶,就沒有一個正經男人。
「小氣死了。」趙羲姮衝著小聲衛澧說了一聲,然後放下筷子走了。
衛澧沒聽清,扯住她衣擺,意思是問她幹什麼去。
趙羲姮將他的手撕開,捏著溫溫柔柔的嗓音,「你去找別人玩吧,我睡覺去了。」
她也沒生氣,她這個人就是從小養出來骨子裡的嬌氣改不掉。
不喜歡的東西也不樂意別人碰,別人碰一下,她乾脆就不想要了。
她還跟以前一樣,衛澧當她是真的想去睡覺了,也沒攔著,放她走了。
趙羲姮現在有點兒自己所有物要被染指的憋屈感,晌覺有些睡不著。
她最近新添了個習慣,睡不著覺就去拉開抽屜數鑰匙,數著數著就睡著了。
抽屜中的黃銅鑰匙一串一串的,大鑰匙下用銅環穿著一串小鑰匙。小鑰匙是用來開箱子的。
她隨手摸起一把,這是她房嫁妝的鑰匙。
「十八,十九,二十……六十七……」
不對勁兒?
她坐起來翻翻抽屜,的確丟了把箱子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