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那群人氣勢洶洶出現,趙羲姮眼睛就亮了。

  若一路都平平順順沒什麼波折,那她臨到了不咸城都得在衛澧的眼皮子底下待著,估計也沒什麼機會逃跑。

  這些人的出現,無疑是給了趙羲姮一個轉機。

  趙羲姮只覺得衛澧雖表現的雲淡風輕,但箍著她腰的手臂明顯暗暗發力,渾身的肌肉已經緊繃起來,蓄勢待發了。

  小桃也雖然莽撞,卻不是太笨,見著這樣的場景,雖然有些緊張,但還是精神起來,直起腰杆,手按住馬韁。她心裡打鼓,想著這興許也是個轉機。

  衛澧與他的人都坐在馬上,雖然馬蹄包了布片,但若是拼殺起來,馬蹄難免還會打滑,於是紛紛下馬。

  「你坐好。」衛澧不忘瞥了一眼趙羲姮。

  馬上要行動了,趙羲姮心潮澎湃,根本沒想著理他。

  衛澧看她明顯出神,眉眼間露出幾許惱怒,但還是沒說什麼,將月刀挽出一道花。

  待那些人解了韁繩把狗往外放的時候,衛澧等人才清楚,這些狗不單單是用來拉爬犁那麼簡單的。

  「衛狗賊,這些犬皆是我悉心飼養的,每日以生肉餵食,異常彪悍,已經一天一夜不曾投喂,你等著被撕成碎末吧。平州百姓個個都巴不得弄死你,今日我殺你,算是為民除害,平州上下不知該多高興呢!」中年男人大笑一聲。

  衛澧眉眼中顯出幾分陰鬱,「巧了,我這輩子最大的樂趣,就是讓人不高興。」

  趙羲姮作保,他這句話沒有半字虛言。

  衛澧不再廢話,刀一旋便揚起一陣血花。

  男人咬了咬牙,繼而彎弓搭箭,朝著人群與狗群之間射去,霎時間百箭如雨紛紛射去,人的哀嚎與狗叫混成一片。

  他們並不是些百發百中的神射手,過程中難免對那些犬有所誤傷,可見他們原本就是打著捨棄這些狗的主意來換衛澧的一條命。

  衛澧盪開一支流矢,拍了一把自己身側的馬,馬一撩蹄子跑出老遠,自己精靈地跑去蘆葦盪邊兒上躲著。

  這可是衛澧自己給了她逃跑的機會。

  趙羲姮倍感珍惜地牽著馬韁,小心翼翼一邊打量著衛澧那邊兒的戰況,一邊扯了扯麵上的披帛,讓自己露出口鼻來呼吸。

  小桃已經激動的淚眼汪汪,身體發抖,她趕過來,「殿下,我們……」

  「跑吧!」趙羲姮立刻接話。

  她回身看了眼正焦灼在戰場上的衛澧,利落翻身下馬,又將小桃接下來。她才剛要走,身後衣襟一緊,只見馬咬著她的衣角,尥蹶子又打響鼻,撲出一圈熱氣,明擺著是不肯讓她走。

  可見衛澧沒白養它一場。

  再耽擱下去,難保不會被人發現,趙羲姮摸了摸上下口袋,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從裡面抓了塊兒甜糕。

  馬試圖一邊咬著趙羲姮的衣襟一邊去接糕吃,但小動物的智慧到底比不過趙羲姮雞賊,她把糕往馬嘴裡一塞,順勢扯出自己的衣服開始跑。

  兩個人朝著蘆葦盪里一鑽,便不見了蹤影。

  兩個人在蘆葦盪里不知鑽了多久,最後扶著腰氣喘吁吁地停下。

  小桃問,「殿下,咱們現在去哪兒?回晉陽?」

  趙羲姮搖搖頭,晉陽是肯定不能回去的。

  且不說她耶娘都死了,那兒也不是她的家了;單說現在她安然無恙的回去了,而趙明心去了高句麗和親,她叔叔嬸嬸便不能對她有好臉色。

  「那去集安郡?郡守夫人對您很好啊。」小桃搓了搓手又道。

  趙羲姮搖搖頭,「整個平州都在衛澧的掌控下,我若是逃走去了集安,被他發現後,你口中那麼好的郡守夫人,可就要遭殃了。」

  小桃被趙羲姮那「發現」兩個字點醒,忍不住心有戚戚,她身體一顫,「殿下,若是咱們被衛澧發現了……」

  「會不會……」她用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不知道啊。」趙羲姮嘆口氣,問她,「休息好了嗎?休息好了,咱們就走。」

  她其實很清楚,她在這個世道有太大的願望不切實際,只想好好活著,活得好一點。

  很明顯,在衛澧身邊,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若非說有什麼特別特別大的願望的話,就是希望能有一天看到大周變得強大,變成她阿耶所希望的那個樣子,但是,真難啊……

  小桃的話提醒了趙羲姮,她雖然跑,但也怕被衛澧抓回去,萬一讓他一刀砍死了實在不划算,得做兩手準備。

  趙羲姮現在腦子一團漿糊,靈光一閃之間也顧不得多思慮什麼,只是想著,方才那領頭的人說,這平平州的所有人都盼著衛澧死,這句話到底有幾分真。

  興許是全真的,她阿耶以前做皇帝的時候,每每走在路上,百姓無不夾道歡迎,對他擁簇非凡,而衛澧,人人提起他,都是懼怕的,甚至他途徑的地方,處處門窗緊閉,不見一點人活動的痕跡。

  即便不恨不得他死,想必也是不喜歡的。

  往遠處走一走,正好見到幾戶人家煙囪里冒著煙,趙羲姮拉著小桃跑過去。

  「砰砰砰!」趙羲姮拍了拍門,「有人在嗎?」

  那戶人家早早聽集安郡郡守放出說,衛澧今日要帶人經過,特意閉門閉戶,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眼下聽見是女子的聲音,雖然驚奇,但平州百姓都熱情質樸,與人為善。

  猜測是外面的小娘子有了什麼難處,懷著能幫一把是一把的念頭,他們將門錯開了個縫兒。

  裡面有個中年男人露出半張臉,「小娘子,怎麼了?」

  趙羲姮吧嗒吧嗒掉眼淚,「求您幫幫忙。」

  被人這樣哀求著,中年男人神色一時間軟乎了不少,甚至還有些不知所措,「誒呦,丫蛋兒別哭,啥事兒啊,要是老叔能幫上你,肯定幫,別哭了。」

  他們家的女人心軟,將門大敞開,把趙羲姮拉進來,「別哭別哭,有事兒就說,咱們肯定幫你。多俊的閨女啊。」

  趙羲姮擦了把眼淚,嗚嗚咽咽道,「大叔,我們一行人要過河的時候,途徑一片蘆葦盪,忽然從蘆葦盪中鑽出幾個人,帶著許多兇狠的大狗,他們要殺人啊!」

  「求求您帶人幫幫我……」趙羲姮哭訴的聲音一頓,衛澧是她的誰?

  應該編個什麼身份?

  她這番欲言又止,在夫妻兩個眼裡,就是小姑娘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出來的關係。

  不好意思說出來的關係,嘿,那不就是情人嗎!

  他們這兒民風淳樸自由,是不反對男女自由往來的,所以年輕的姑娘小伙有相好的並不奇怪。

  「放心,我家這口子說話是這塊兒最好使的,咱們這兒的人都看不慣壞人,肯定幫你救你情郎。」大嬸貼心安撫。

  趙羲姮話雖然還沒說完,但熱心腸的叔嬸已經腦補出了一場大戲——小娘子與意中人慾渡江,卻碰賊人謀財害命。

  行吧,既然他們願意這樣想,趙羲姮也不解釋,就當默認了。

  「沒想到平州除卻衛澧,竟還有這樣喪心病狂打家劫舍之人!呸!我今天就帶人去剿了這幫土匪!」

  「叫上老張老李老孫老郭一起!」

  夫妻兩個都義憤填膺。

  一聽他們以衛澧為最低參照物判斷人的品行是否良好,趙羲姮心就放下了。

  雖然她是做萬全準備給衛澧看的,但她並無意傷害別人的性命,那些人是衝著衛澧去的,一個個皆是訓練有素,這些漁夫若是貿然前去幫忙,必定落不了好結果。

  這夫妻二人雖只有一面之緣,但都是熱心的好人,她必定不能讓他們真死了的。

  趙羲姮卻揪住拎起鋤頭要跑出去的男人一角,含淚問,「大叔,你們都很討厭衛澧嗎?」

  「噓,小娘子不要說這個人的名字。」那婦人呸了兩聲,像是聽見了什麼晦氣的東西。

  「可是,他們要殺的人,就是衛澧呀……」趙羲姮眼淚又大顆大顆掉下來。

  夫妻兩個人明顯愣了,顯然沒想到連衛澧這種人都有年輕姑娘能看上他。

  「滾滾滾,那些人哪是劫匪,分明就是義士!來替我們老百姓伸張正義的!」

  兩人把趙羲姮推搡著趕出去,又將門閂插上。

  趙羲姮站在外頭,把眼淚一抹。

  嗯,衛澧,可不是我不幫你,是你名聲實在壞透了。

  現在她就算不慎被衛澧抓回去也不怕了,她可不是逃跑,她是在給衛澧找救兵。

  趙羲姮拍拍手,帶著小桃走出村落。

  身體忽然僵住。

  萬一……

  萬一衛澧找到這些人,發現她找過這些人來求救,而這些人拒絕了,衛澧會不會殺了他們?

  按照他的性格,大概率是會的。

  趙羲姮這次是真心實意失落了。

  她狠狠用腦袋撞了下牆。

  趙羲姮你他媽是個豬腦子嗎?你腦袋裡剛才也跟趙明心一樣進豆腐花了?

  自以為天衣無縫,結果還是要害人,他們要是因為見過自己死了,那她這輩子都睡不安生。

  你是不用死了,這些人要死了!

  「殿下,咱們怎麼不走了?」小桃小心翼翼問。

  「我是個蠢貨,若是真走了,肯定會連累這些人。」

  「可您是公主啊,殿下,現在人命都不值錢的,一個人放到草市上交易,連頭豬都換不回。」小桃不大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