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每天的日常:吃飯、睡覺、處理政務、帶孩子、養貓。
現在為了衛澧的心理健康著想,多了一個逛園子。
雖然樹木凋敗,灰敗交雜,並沒有太好的觀賞性,但至少外面的空氣是新鮮的。
冷湖殘葉,其實細看看還挺有意境。。
兩個人雙手交握,繞著小路慢慢走。
迎面走過來一隊人,他們手中捧著有些乾枯的菊花,應當是花房的人。
他們低著頭,同兩個人請安。
面龐有些生,是這些天從山下請來的短工。
梔梔百日宴需要的人手多,府中人手不大足。
趙羲姮心思都在衛澧身上,關切著他的情緒有沒有好轉,對這些人並未在意。
「過幾天就是梔梔百日,到時候我們在哪兒給她埋酒?」趙羲姮試圖找一些他會感興趣的話題。
衛澧微微打起精神,「多埋一點,把酒窖塞滿,再埋一罈子在咱們窗前……」
「那我們埋在窗前的酒,讓梔梔在上面踩小腳印做紀念好不好?」
「嗯……」他點點頭。
衛澧扯出一個笑來,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愉悅輕鬆一些,他不想耷拉著臉,敗壞她的心情。
大夫說他心情抑鬱,趙羲姮好像很在意,今天一直在遷就他。
只是心情抑鬱嘛,又不會死人。
而且人到了一定年紀也會死的,早死晚死都是死。
他要是死得早的話,趙羲姮就是全天下最年輕最漂亮最有錢的小寡婦了,想給她當男寵的人估計要從這兒排到雍州去。
那些男人年輕嘴甜俊美,啥樣兒的都有,最重要的是有文化,讀書多……
衛澧思維這麼一發散,就停不下來了。
他歪著頭,越想越悲從中來,那些男人肯定比他強,再不濟還有謝青郁呢……
他覺得自己不該這麼想,他得長命百歲,他得把所有能搶走趙羲姮的不穩定因素全都剷除掉,而不是像個怨夫,他平常不這樣兒的,怎麼現在娘娘唧唧的,都不像他了。
「你想什麼呢?」趙羲姮捧著他的臉湊近,盯著他黯淡的眼睛。
她手指的溫度微涼,猝不及防觸上他的臉頰,而她清澈的眸子裡全是他的影子,衛澧下意識倒退了兩步。
「沒有。」他搖搖頭。
他神態略顯疲憊,趙羲姮甚至能看出強顏歡笑來。
她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果然,逛園子對他起不了什麼作用。
「咱們回去吧。」
「你不繼續逛了嗎?」衛澧問道,「我又沒啥事兒,你該逛就逛你的。」
趙羲姮抱著他的胳膊,「沒有,我冷了困了,想回去泡澡睡覺。」
所以他到底怎麼才能高興起來呢?
趙羲姮一邊神遊,一邊換衣裳。
衛澧還在隔間的溫泉里泡澡,他洗漱向來快,趙羲姮便讓他先去了。
她解下腰封,只聽見窸窸窣窣一聲輕響,從衣裳里搖搖晃晃掉下張紙片。
趙羲姮奇怪,她身上怎麼會有紙片?
或者說,是誰將這張紙片偷偷塞到她身上的?
小心翼翼將紙片打開,只見上面寫了幾句話。
「你知道真正的衛澧嗎?」
「你知道衛澧的過去嗎?」
「你想知道他的過去嗎?」
草草草!
趙羲姮嚇得手一哆嗦,家裡進鬼了!外鬼!
頓覺汗毛豎起,脊背都起了一層白毛汗。
這個人能將紙條塞在她身上,那梔梔呢?
她不擔心衛澧,梔梔那么小,萬一歹人靠近她怎麼辦?
「小桃!」她連忙去喊小桃,「將梔梔抱過來,今晚她跟著我們睡。」
衛澧心理狀態好不好,梔梔晚上總是夜哭,趙羲姮怕吵得他休息不好心情更差,原本打算這幾天將梔梔託付給嬤嬤們帶著。
但現在看來,還是將她放在自己身邊更保險一些。
趙羲姮又將目光投向手中的紙條。
真正的衛澧?
就是紙老虎小公主,比她還嬌氣還能哭,這她知道啊!
衛澧的過去?
他流落到平州北被鎮北王收為義子,然後謀反了,不就這個嗎?她還要知道什麼衛澧的過去?
就算他有些不想講的,那不講就不講嘛。
兩個人都在一起兩年多了,孩子都三個月大了,比起一個神神叨叨未曾謀面的人,趙羲姮還是更相信衛澧些。
畢竟她都這樣兒了,也沒什麼利益可圖,衛澧騙她根本得不著什麼好處啊。
趙羲姮一想,就頭痛欲裂,太久不用腦子裡,都鏽住了。
「你想什麼呢?」衛澧忽然出現在門前,催促她去洗澡。
趙羲姮將紙條收起來,不打算在這個時候給他添堵。
這件事情肯定是要告訴他的,但不是現在,他現在情緒狀態太差了。
趙羲姮整個人浸在溫暖的泉水中,閉目冥思。
她所知道的衛澧過去,大家都知道,那麼這個人肯定不會用大家都知道的消息來吊她胃口。
所以他知道的,必然就是大家不知道的。
大家不知道的,那便是衛澧未被鎮北王收養之前的時候。
所以這個人到底知道些什麼?
他是誰?
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不管怎樣,都必須將這個人就揪出來,只一想到家中混入了一個不知居心何在的傢伙,趙羲姮心便不安。
她回想今日都遇見了誰。
隱約能想起來的,都是家中的侍人,有舊人有新來的短工。
她長舒一口氣,那先從新來的短工里入手查起吧。
待趙羲姮出去後,衛澧已經很乖的將自己的頭髮擦的半幹了。
「你之前不是說都要我給你擦頭髮嗎?今天怎麼自己擦了?」趙羲姮問。
衛澧煩她的時候吧,她嫌煩,現在不煩她了,趙羲姮又覺得悵然若失。
「嗯。」衛澧輕輕點頭,將新的布巾搭在趙羲姮頭上滿滿揉搓,「我自己擦就好了。」
他讓阿妉給他擦頭髮,太麻煩她了,會招她討厭的。
趙羲姮被他揉的昏昏欲睡,臨了才想起來正事,一把握住他的手,忐忑著他,小心翼翼徵詢他的意見,「你之前的事情,方便跟我講講嗎?」
衛澧呼吸一滯,心跳都空了一拍,手忙腳亂將她的頭髮攏起來,「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我說的是更之前的事情,你方便講給我聽嗎?」
他的臉色肉眼可見蒼白起來,斂下眸子,趙羲姮意識到自己可能問錯問題了,衛澧似乎很介意這段過去,因此不想提及。
「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想聽,就是一直沒聽你說過你的小時候,所以有點兒好奇。」
「沒什麼可好奇的,就那樣,我困了,睡覺吧。」
他下意識逃避,整個人裹緊被子裡,這表現,不僅僅是介意那麼簡單了。
趙羲姮怎麼突然問起這這件事?她是知道了什麼在試探自己嗎?
不會,不會的,當年知道他往事的人都死絕了,不可能有人告訴她。
他閉上眼睛安慰自己,驟然脊背竄起一股涼意。
還有一個人活著!!
趙羲姮順勢掀開被子,鑽進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窩起來,環著他勁瘦的腰肢,然後蹭了蹭他,無聲安撫,「晚安。」
衛澧緊繃起的身子一點點放軟。
今夜兩個人註定失眠,就算幾百句「晚安」都讓人心裡安不了。
衛澧想著那個逃走的漏網之魚,覺得還是得殺之才能以絕後患。
但將其殺了,當真就能以絕後患嗎?
阿妉真的就永遠不會知道他苦苦隱瞞的過去嗎?
他真的能瞞一輩子嗎?
她如果有一日知道了……
他忽然全身失了力氣,知道了怎麼辦啊?他真的不想讓她知道。
趙羲姮在心裡罵人。
簡直日了狗了,到底是哪個王八犢子小癟三兒掐衛澧的死穴掐的那麼准?
光是她知道的衛澧的過去就不大光彩了,那更之前他不想讓自己知道的,得是啥樣兒?
現在他的情緒不穩定,心靈太脆弱,趙羲姮真怕把紙條給他,人還沒找見他先受刺激了,反正他現在一點兒意外都不能出了。
算了,且等等吧,等他情緒稍微平復一些再同他說,最好在這期間她能趕緊把人揪出來。
她一邊想著問題,手一邊搭在衛澧的後背,有意無意輕輕拍打著,像是哄梔梔入睡一樣。
衛澧感受著她溫柔的拍打,人快被撕成兩半了。
一半是正常時候的自己,在叫囂著趕緊把人找出來弄死;一個是不正常的自己,聲音都飽浸著淚水,哭著說趙羲姮早晚有一天會知道的,那天到來的時候,就是她不要你的時候。
第二日黃昏,小桃捧著一盆金燦燦的菊花進來,開得那樣爛漫,一看就是在暖棚中精心培育的。
「這是花房說給小娘子百日宴擺放的花,特意送來一盆先給夫人看看。」
趙羲姮眼尖的從一簇橘黃翠綠中見著了一抹白色的尖兒,她心跳加快,將土用簪子刨開,土層下又蓋著一張紙條,與昨日的大小一般。
「知道衛澧身上有紋身吧?」
「你知道他身上的紋身是什麼意思嗎?」
她看都沒看全,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昨日讓你暗暗找的人,你著重往花房那邊找找。」
趙羲姮驟然想起昨日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一隊人,正是花房新來的短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