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容青年獻上的那一枚丹藥，好似夜空中最璀璨的明珠，表面平滑如鏡，卻隱隱透露出諸多宛如符籙的紋理。

  嗡嗡嗡……

  丹藥表面，金、紫、藍三色漸變，靈韻激盪，散發出清新雅致的藥香，宛如空谷幽蘭，沁人心脾。

  洛驚風看的眼珠都快凸出來了，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真是乾崇丹？」

  「任何蘊靈修士，一旦服下它，都必然能夠進一步理解天地靈氣奧妙，領悟修煉真諦。」

  「將來達到蘊靈十重天的時候，想要突破至超塵境，衝擊瓶頸之時，成功率可暴增三成！」

  這位昔日的落魄皇親，像是見了鬼似的，細細打量著毀容青年。

  半晌，洛驚風嘆了一聲，滿臉驚詫道：「林羽凡，你這廝應當拜入煉丹堂才對！」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顯出幾分陰陽怪氣：「這般煉丹天賦，來我煉器殿，著實屈才了。」

  自幼勤學，二十年鑽研下來，仿製出乾崇丹，這種事情並非毫無可能，但……

  不論如何，這必是煉丹天賦才情極高的表現！

  哪個修士不想抵達超塵真人之境界？

  那個境界，意味著長生久視唾手可取！

  而乾崇丹卻可以讓修真者獲得更高的突破概率，所以，它才能夠得到這個名諱！

  「乾崇」二字，意為：乾元界的蘊靈修士們，盡皆對此丹心嚮往之，推崇備至！

  毀容青年苦笑著，回應道：「驚風師弟，謬讚了！」

  聽說有人仿製了乾崇丹，越來越多的煉丹師、散修聞訊而至，來到蒼梧客棧。

  看見那一枚丹藥，眾人感慨萬千，面露羨艷之色。

  「乾崇丹乃是淨元齋特產，據說得此丹，便有了躋身超塵真人之列的底蘊！」

  「沒有那麼誇張，只是增添三成勝算罷了！我曾在登仙院附近的一場拍賣大會上，見過一次乾崇丹，其形、色、氣，皆與此丹一般無二！」

  「即便拾人牙慧，這林羽凡也是丹道天賦卓絕之輩了！以前怎的從未聽聞？」

  「冤家宜解不宜結！或許千百年後，《林羽凡獻丹請罪》也能成為一段佳話？」

  眾人誇讚連連，張焰卻是冷漠如常，沒有半分意動。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俯瞰著毀容青年，並不伸手去接。

  因為……

  張焰只是草草一瞥，因果神通就給出了反應。

  【乾崇丹（偽）：煉丹大宗師竭力製成，外層完美復刻乾崇丹，內藏蝕心蠱毒，使服用者血肉腐蝕，修為消磨，毀心壞神，沉淪於墮落幻象，永不甦醒！】

  張焰緩緩起身，審視著毀容青年。

  對方演技很好，顯得無比真誠，完全就是一副過來賠罪道歉的姿態。

  見張焰未曾接過丹藥，毀容青年誠惶誠恐道：「我林羽凡今日前來賠罪，真心誠意，蒼天可鑑！」

  「難道少峰主不願化干戈為玉帛？」

  聞言，張焰有些驚異。

  憑藉茶靈諦聽之力，竟也只能聽出，對方與自己說話時，唯有「惶恐」與「謙卑」的情緒。

  張焰沉吟片刻，開口說道：「當初師尊用龍魄精粹為我濯洗靈視之後……」

  「隨著境界提升，我瞳力也緩緩增加，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虛指自己的黑眸。

  張焰情緒內斂，卻咬字清晰，聲音洪亮：「所有人的眼瞳之中，皆有一層圓環狀薄膜。」

  「內里顏色不均，包含著諸多細絲、冠狀紋路、隱窩與斑點。」

  「紋理交織，便構成了【唯一性】。」

  「哪怕是鄭曲晨和鄭曲昏那樣的孿生兄弟，兩人的眼瞳特徵，亦截然不同！」

  慢條斯理地說到這兒，張焰語速驟增。

  「你能復刻林羽凡的相貌、聲音，甚至是靈力特徵，偽裝成他的模樣，可你這雙眼之中……」

  張焰一聲怒喝，爆起發難：「全是破綻！」

  歘！

  祥雲法劍凌空狂舞，撕裂風障，徑直將偽裝成林羽凡的獻丹者斬成兩截！

  滋啦！

  布帛與皮膜破裂之聲響徹。

  偽裝成林羽凡的獻丹者被張焰一劍斬成兩截，卻並無鮮血淌出。

  兩片「屍身」緩緩彌合在一起，重新塑造人型。

  此人身形魁梧，站立如松，肩寬背厚，肌肉虬結。

  他壯碩如熊羆，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不容小覷的威壓。

  此人面龐之上橫肉糾結，遍布疤痕，仿佛山川溝壑，雙目深邃，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氣。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血戮魔宗真傳，向白屠！」

  滿臉疤痕的壯年大笑一聲：「我宗白骨長老為煉這丹，特意從蒼月聖教借來了蝕心腐魂蠱。」

  「那蠱毒藏的完美無缺，天衣無縫。」

  「即便是煉丹大宗師也看不出破綻，竟然也能被你這小鬼觀出些許端倪？」

  「好強的眼力……這般明察秋毫，可稱得上一句【火眼金睛】了！」

  據傳，中古時期，某個妖族稱霸的紀元之中，一位猿族大聖擁有火眼金睛，可洞悉萬物，看破萬般虛妄。

  他這樣形容張焰，只是誇大其詞，蠱惑捧殺罷了。

  此刻，不論是玄機洞天的執法弟子們、散修煉丹師亦或是其他仙宗來的賓客，都反應過來。

  眾人紛紛振作精神，激盪靈力，將向白屠包圍起來。

  向白屠卻顯得有恃無恐，看他神態，似乎渾然不怕引來玄機洞天裡的強者們，被當場擒殺。

  張焰冷不丁地開口問道：「林羽凡呢？」

  向白屠一手握著丹藥，一手摩挲著自己的腦袋。

  這位魔門弟子一副滾刀肉的混不吝姿態：「林羽凡？當然是被老子宰了！」

  「強者，就該狠狠地踐踏弱者！」

  「我扒了他的皮，秘法煉化，披在身上，易容成他。」

  「此後，再借林羽凡殘魂，替我完善偽裝就好！」

  反正這是魔道秘術，哪怕把詳細內容全數背誦出來，這群迂腐的正道人士也不會去學。

  他並不介意用言語爭取到一點時間。

  張焰眸光微動：「原來如此。」

  自己聽見的「惶恐」與「謙卑」的情緒為真，只是……

  那些情緒並非源自向白屠，而是源於他所駕馭的林羽凡之皮囊！

  向白屠大放厥詞道：「畫皮之術奧妙無窮，豈是你們這些虛偽正道能懂的？」

  丹霄盛會舉辦之前，他就已經暗殺了林羽凡，完成綢繆。

  盛會首日，他就找到機會，遠遠測驗了張焰一番。

  誰能料到……

  張焰這廝，修行時日尚短，卻有如此警覺！

  初見時，他明明已經將自己認作了林羽凡才對！

  玄機洞天的執法弟子手握鎖鏈外型的聯合拘拿靈器，攜手壓迫而至。

  「想抓老子？」

  向白屠冷笑一聲，當即將猩紅靈力灌注到手中那仿製乾崇丹外形的毒丹之中。

  隨後，他將毒丹猛然砸下！

  他爆喝一聲：「做夢！」

  嘭……

  剎那間，一股濃烈刺鼻的血煞之氣如洶湧澎湃的潮水般席捲而來。

  與此同時，深綠色的毒霧也迅速瀰漫。

  兩者相互交織、糾纏在一起，仿佛能侵蝕萬物。

  原本堅固無比的桌椅，竟然如同脆弱的紙張一般，頃刻間被轟得粉碎，木屑四濺，四處飛揚。

  整座蒼梧客棧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仿佛地龍翻身，正遭遇著強烈大地震盪。

  房梁發出不堪重荷的嘎吱聲響，牆壁上出現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裂痕，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大。

  轟隆隆！

  伴隨著一聲巨響，蒼梧客棧轟然倒塌，化作一堆廢墟。

  塵土飛揚，遮蔽了眾人的視線。

  玄機洞天的執法弟子們試圖用鎖鏈將這些血煞與毒氣桎梏其中，卻仍有絲絲紅綠霧氣彌散開來。

  「啊啊！」

  「我中毒了！救命！」

  幾名流年不利的散修，只是沾染到一星半點，身上衣物就被腐蝕殆盡，血肉也迅速凹陷下去。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們的皮膚卻完好無損，沒有受到半點傷害！

  「養尊處優的正道修士們，果真遲鈍！」

  「老子不奉陪了！」

  向白屠拋下這兩句話話，身形融作一團血霧，極速遁逃。

  三里，九里，十五里……

  他以血霧姿態，貼地飛馳。

  道旁景象，仿佛在急速後退。

  向白屠距離蒼梧客棧殘址越來越遠。

  十來個呼吸的功夫，他就以血遁秘術，抵達丹霄盛會的建築群邊緣地帶。

  然而，血霧重新凝聚為人型的向白屠，卻見到……

  不遠處，供路人觀景小憩的亭台之中，一道頎長身形負手而立，似乎早已等候多時。

  那人身著熾陽汲光寶衣，手執祥雲法劍，顧盼生輝，宛如謫仙。

  即便滔滔不絕、勢如神龍的凌霄河，也無法讓人忽視他的存在。

  向白屠瞳孔收縮成危險的麥芒狀，驚呼出聲：「張焰！」

  俊美少年側轉身形，黑瞳之中紫芒幽邃，邪魅如魔，語調卻是從容冷冽：「我做事，講究公正對等。」

  「既然你試圖將我毒殺……」

  「這凌霄河畔，便是你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