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成正準備關門的手一頓，改推門走了進來：「我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
「沒有，」尤倩從床上爬了起來，「睡了一天，也該起來了。那個，你能不能陪我一會兒？」
江望成點了點頭，回身關上門，坐在了尤倩床邊的椅子上。
白天，美成的話給了尤倩一些觸動，這場海戰過後，尤倩的心態有所改變。
從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看到付桂永遠消失，和林立天人永隔，尤倩突然覺得，在生死這種大事面前，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變得那麼微不足道。
經歷了這場海難，尤倩更加堅信，江望成是從內心深處喜歡著她的，而她也明白，自己也是真真切切地喜歡著他。
既然這樣，他們糾結於心結，執著於過去，而選擇忽視當下，實在是愚蠢又不可取。
畢竟，誰都不知道明天是什麼。
或許，從明天開始，他們中就會有一個永遠地活在遺憾里了。
然而，尤倩想說的話太多，真到了嘴邊，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江望成和尤倩無言地對坐著，陷入了尷尬。
「那個……」/「那個……」兩人沉默了許久，突然同時開口道。
「你先說。」/「你先說」
尤倩抿了抿嘴，心想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索性開口道：「那個，還是我先說吧。我想問你，你對付桂什麼印象？」
完犢子！
尤倩說完，在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
從很久以前，自己就是這個毛病，緊張的時候，到了嘴邊的話題就很容易跑偏。
她覺得，自己找的這個話題爛爆了，簡直和「今天天氣不錯」這個開場白一個水平。
「我……」江望成愣了一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個，不是……」尤倩定了定神，「我就是覺得，付桂曾經救了我兩命，可是，我現在已經還不上了。」
尤倩抬起頭來，深深地看著江望成，到了嘴邊的話再次不由心地拐了一個奇怪的彎：「而且，其實，我欠你也很多，你和付桂一樣，也救了我兩命……」
江望成聽了，表情似乎有些失望：「你特意讓我陪你，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垂下眸子：「我一直以為，雖然我們有心結，處處保持距離。可其實在心裡，早就分得不是那麼清楚。我現在終於明白，原來，你一直把我當一個外人。」
江望成說完，起身就要走。
尤倩看到江望成要走，急了，立馬從床上跳下來，從背後一把抱住了他。
江望成感受到後背上傳來的溫度，身子一僵。
「不是，那個，我其實是想說，」尤倩語無倫次地說道，「以前的那些事，我已經不在意了，我想問你，你願不願意，也不在意？」
回應尤倩的是一個吻。
再接下來的事，懂的都懂。
天色見黑，明顯到了休息的時候。
作為兩個血氣方剛，身強力壯，又互相表明心意的成年人，在沒人打擾他們的環境下，能做的事似乎也就那麼一件。
反正不是鬥地主。
尤倩在江望成懷裡沉沉睡去，半夢半醒間，他似乎聽到江望成說道：「承諾你的事情，我總算做到了。」
***
上輩子母單二十多年的尤倩沒想到，自己也有一天會經歷所謂「人事」的滋味。
她第二天的情形和幾天前的付桂如出一轍，腰酸得直不起來。
早上，尤倩和江望成一起來到甲板上的時候，心裡本來還在打鼓，擔心眾人會用曖昧的眼光看向他們。
然而，迎接他們的只有成程的姨母笑。
成程以外，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站在碼頭上。
林立被所有人圍在中央，拎著大包小包，似乎要離開了。
見到尤倩和江望成來，林立怔了一怔，旋即勉強沖二人笑了一笑：「你們，終於在一起了？」
尤倩和江望成對望了一眼，也勉強沖林立一笑。
如今付桂不在，尤倩擔心，林立看到自己和江望成在一起，難免會刺激到他。
林立的眼睛裡浮現出了傷感的神色：「她還在的時候，一直念叨著你們什麼時候能解開心結，可惜……」
林立的喉結動了一動，旋即深吸一口氣，道：「你們都不用送了，我也不是不回來了。經過這件事情，我也想明白了許多。
如果我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拉小提琴，而是選擇做工程師，或許在這一次的海戰里，我就能幫上忙，付桂也不至於……」
林立頓了一頓：「我並非完全沒有做工程師的天分，只是，我的兄弟姐妹都太厲害，就對自己沒了自信。」
林立說到這裡，眼睛裡面露出堅毅的神色，放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大家放心，等到我再回來的時候，一定能作為戰鬥力，成為大家的一員，而不是只能站在甲板上拉小提琴！」
林立說完，似乎發現了什麼，眼神飄到了人群後方。
眾人順著林立的方向看了過去，什麼鋥光瓦亮的東西，反射著天光，從遠處慢慢靠近。
等那東西到了眼前，尤倩才發現，那東西居然是謝頂的頭頂。
謝頂把腦袋上圍著的一圈頭髮剃光了，整個腦袋油亮油亮的，仿佛一顆抹了油的大鵝蛋。
「你、你頭髮怎麼成這樣了？」林立看到謝頂的髮型，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以前就有人說，我剃光頭會更好看，」謝頂說道，「只是，我一直覺得那個人很煩，從來沒把她的話當回事。現在我才明白過來，她說的是對的。」
這句話確實有點耳熟，尤倩似乎也聽過。
尤倩看了看謝頂，又看了看林立。
回憶像是落在湖面的一滴水，在尤倩的心裡發出了「叮咚」的聲響。
尤倩感覺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麼，可她又有些不確定，也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那個人的眼光很準。」林立似乎深以為然，贊同地點點頭。
這時候，林立身後的遊輪發出了鳴笛聲，似乎在催促他上船。
林立回頭看了一眼，拎起了放在腳邊的箱子，說道：「謝謝各位來送我，我也是時候該走了。各位放心，我會儘快學成，早日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