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如意不卑不亢
「壁畫的事情無論我答不答應,配合官府協助辦案,都是你們身為東齊子民應盡的職責,何況方丈還是個普度眾生的出家人,更不能打誑語。」
方丈的氣息微凝,臉上的神色卻依舊和藹:
「荊大人說的不錯,是老衲多有失言,但壁畫滲血之事你也必須得查明。」
說到這裡,方丈的神色陡然變得凝重。
「你可知壁畫的事情處理不好,東齊將會面臨刀兵之禍,皆時國祚動盪百姓流離失所,這十方紅塵將會墮入無間地獄。」
荊如意嘶了一聲,誰說出家人不打誑語?
「荊大人請隨我來。」
說著話,方丈就自蒲團上起了身,用眼神示意荊如意跟他走,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山門,站在了被油布蓋著的壁畫跟前。
江小五荊思思領著小胖子在後面遠遠跟著。
「荊大人請看仔細。」方丈瞧荊如意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的沉重。
繼而揭開了蓋在壁畫上的油布。
三十三重天盛景與那日匆匆一瞥之下並無變化,依舊被鮮紅的色澤覆蓋,似乎還能聞到血腥的氣味,使得好好一幅壁畫變得異常恐怖。
壁畫再現的瞬間,老方丈就將雙手合十不斷念誦著佛號,繼而便虔誠的開始念誦大懺悔文。
瞧他認真的模樣荊如意不好意思打擾,知道一部大懺悔文念完需要些時間,便將目光再度放回到壁畫上,仔細的觀瞧。
這麼一看,讓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在其中光音天壁畫中,畫著一對放風箏的孩童。
其中一個孩子站在一旁觀瞧,風箏處於剛剛放飛的狀態,風箏線的位置並不高剛好與觀瞧孩童的脖頸位置齊平。
這原本是和樂融融的一幅畫卷,但……
如今被血紅的色澤覆蓋之後,那條風箏線便仿若割裂了觀瞧孩童脖頸的兇器,連那孩童的笑容看起來都有些詭異了。
「看來,荊大人也覺察出了其中的關竅。」
聽到這道平和渾厚的聲音荊如意才發覺,不知何時方丈已經念完了大懺悔文,正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打量著壁畫。
「看出來了。」荊如意眉心微蹙,聲音里也染上了沉重。
「朗悅客棧里的死者昆吉以釣魚線上吊自盡,因垂釣時間過長且魚線過細,幾乎將頭顱割斷,與……」
她的目光再度落在放風箏的小人處說道:「與壁畫上的情形……非常相似!」
老和尚嗯了一聲:「這本是令人嚮往的盛景,如今卻在鮮血覆蓋之下呈現出地獄諸像,昆吉之死或許並不是巧合。」
荊如意心裡咯噔了一聲,老和尚是在暗示,有人在依照壁畫上所繪製的場景殺人?
「方丈會不會是想多了?」荊如意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壁畫上出現的人物足有千人之巨,若……有人以壁畫為藍本殺人,得死多少人?
絕沒有這種可能!
方丈沒有反駁,抬手指著壁畫上某處說道:「荊大人看這裡。」
「三年之前,淮安知府在中元節時與眾目睽睽下被水鬼拉入水中溺亡,同一日五城兵馬司都統在祭奠先祖時,竟引火燒身將自己化作了灰燼。」
方丈每提到一個人時,手指都會稍稍移動。
而他手指落下的兩處繪畫,一處赫然畫的是正被按入水中的人,另一人則正舉著火把靠近自己。
荊如意吸了口冷氣,便聽到方丈繼續說道。
「從三年前的中元節開始,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人離奇身亡,官府用盡了手段也找不到絲毫可疑之處,最終皆只能以意外定案,而那些死者的死法,竟都與壁畫上的場景不謀而合。」
荊如意眉心微蹙,眼底染上了沉重:「方丈的意思是,有人在效仿壁畫殺人?」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世人多被業障所惑不辨是非,不乏以身入魔之人。」老方丈的眼底染上了濃濃的憂慮。
「老衲讓人遮住壁畫,便是不願再有人利用壁畫做文章,若你我方才發現之事在市井廣泛傳播,大人當知意味著什麼。」
荊如意的心裡咯噔一聲:「壁畫滲血,梵天地獄變是上天示警降罪那……」
荊如意沒敢說下去,方丈卻無所畏懼的接過了她的話頭。
「梵天地獄變,預示著天家失德,漠視后妃殘害忠良惹下天罰,東齊將變地獄!」
荊如意緊抿著唇瓣沒有說話。
梵天地獄變亘古未聞,直通天庭之事自然直指天家,這場變故針對的是……
皇權!
她又看了一眼壁畫:「或許是巧合。」
「老衲方才所言之人皆為橫死,橫死者難入輪迴,為得往生多再造業障,故而他們的家人都在菩提寺中為他們立了長明燈祈福,老衲因此才能知悉往昔過往。」
荊如意皺了皺眉:「能在菩提寺中立下長明燈,那些死者豈不是各個非富即貴?」
「正是如此。」
方丈點頭:「那些死者要麼就是官員要麼就是鄉紳富戶,皆是當地有權勢名望的人物。」
荊如意沉默了,內心卻無比沉重。
殺掉掌握實權的官員,可以安插自己的心腹,便將權利握在了掌心!
殺掉鄉紳富戶派人接管,便可不勞而獲的得到現成的財富。
手握錢與權……
她吸了口冷氣。
兇手要做什麼已經不言而喻,是誰?!
荊如意將目光再度放回到了壁畫上:「不知方丈是否記錄過那些橫死者的相關資料?」
「有,給。」
瞧著老和尚將從袖袋裡掏出的一本登記簿遞給她時,荊如意眯了眯眼。
方丈這是早就準備好了資料,就等著她要了麼?
「大師就能篤定,我一定會接受這個案子?」
方丈笑容溫和而睿智:「施主與老衲之間,有這個緣法。」
荊如意在心裡呵了一聲。
都說他們這些修行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其實這些人比任何人都活的通透,早將人性剖析的清清楚楚。
才能一句話就直擊人心。
方丈早就將她過往所辦的案件了解的清清楚楚,自然知道她不可能縱容漠視惑亂天下之事的發生。
她垂下眼睫,開始仔細觀看橫死者資料,漸漸瞧出了一些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