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如意抬頭望去,正前方是一片污水橫流的背街小巷,處處皆是荒廢的斷瓦殘垣.
街道邊的空氣里漂浮著無法形容的騷臭氣味,隨時能瞧見倒伏與地旁若無人歇息的野犬和閒漢。
無論是野犬還是閒漢都不懼人,任憑荊如意等人從身邊經過兀自動也不動,偶爾才會眯起迷濛的眼,打量下眼前大大小小的腳,復又躺下動也不動。
「天災人禍,路有餓殍。」
江小五注視著倒伏不動的人與物充滿憐憫,回憶著往日崔青扇的模樣,皺眉搖頭晃腦故作瀟灑的嘆息道:「可憐啊,可嘆!」
可惜,他的裝腔作勢並未引來眾人的讚嘆,只收穫了雲重霄的白眼兩枚。
孟言之眉峰緊鎖,對眼前一幕似乎充滿好奇。
「荊哥哥。」
她靠近荊如意,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那些人看著像是喝醉了,但大災之地,哪來這麼多醉漢?」
荊如意勾了勾唇,笑容里有些意味不明的深沉:「或許,酒不醉人人自醉。」
孟言之面現愕然之色,她並不蠢笨,一個在十來歲年紀就能在男人獨領風騷的醫學界占有一席之地的少女,能蠢笨到哪裡去?
但,荊如意現在這句話,她是真的聽不懂。
但她沒有開口去問,她知道令她一見難忘的這位荊哥哥,必定有她的道理。
「前面……」
雲重霄才開口說了兩個字,就從百姓中傳出一句帶著興奮的吶喊:「那個院子就是縣衙。」
一句話四下皆靜。
雲千戶自踏入仕途以來向來說一不二,他說話素來沒有人敢質疑,更不要提被人搶了話頭。
然而,在這個遍地髒污的小巷子裡,他的話被人無情的搶了!
還是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給搶了,雲大世子本就不美妙的心情立刻就跌倒了谷底。
在他沉下眼眸的那一刻,燥熱的巷子裡似平地起了寒霜,莫名讓人心頭髮冷。
「縣衙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正在緊張萬分的時刻,江小五嘻嘻笑著說了一句,立刻打破了眼下的壓抑。
「到處都是破房子。」他邊說著話,邊拿手在四周比比劃劃:「橫看豎看,怎麼看都不像是縣衙的模樣麼。」
經過剛才那一幕,哪裡還有人敢顯擺漏能?百姓們一個個都如被鋸了嘴的葫蘆,個頂個的沉悶。
「既然雲千戶說縣衙就在這裡,那必然不會錯。」
荊如意瞧了眼噤若寒蟬的百姓,開口打破了僵局:「還請雲千戶解惑。」
雲重霄翻了個白眼:「如此淺顯的問題,何須讓我開口?」
荊如意笑了笑:「那便請各位父老指點下迷津吧。」
百姓們這才互相看了一眼,繼而顫巍巍抬手指了指對面最大的一個院子:「就……就是那裡。」
江小五嘶了一聲:「你們搞錯了吧!」
江小五的懷疑是很有道理的,被百姓們指出來的那個院子大是大,卻也是眼前院落中最破的一個。
且不說倒塌了一半的院牆和歪斜破爛的大門,即便是高聳出院牆的茂盛樹木,都不可能會是縣衙之物。
東齊的錦衣衛勢力如日中天,沒有人能小覷他們窺探隱私的能力。
為了防止家中秘密被錦衣衛探知,官府富商通常不會在院中主要場所栽種過於龐大的樹木,只因大樹可藏身,會加重隱秘外泄的危險。
久而久之,樹不過屋頂在東齊就成了不成文的規定。
「這事我知道。」
人群後的馬車裡傳出崔青扇虛弱的聲音,藥效過了以後他便醒了,他將半個身子探出車窗說道:
「去年思南縣的洪災衝垮了房屋無數,其中便包括縣衙舊址,這件事情在刑部和戶部皆有記載,災後的思南縣百廢待興,縣令便捨棄了休憩縣衙的打算,選了當初縣裡第一富商的宅院舊址作為縣衙的臨時落腳點,但因那富商宅院也遭了災且全家身亡,故而這座臨時縣衙並不體面。」
江小五摩挲著下顎:「這麼看起來,思南縣的縣令該是個好人啊。」
荊如意眸光微閃:「好不好的,親眼見見就知道了。」
他們自下午入城以後鬧出的動靜可不小,尤其剛才與石婆婆的衝突不可謂不激烈,身為一縣父母官的縣令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從始至終可沒有讓任何人露過面,他是不是好人荊如意不敢武斷,但他絕不是個心思單純的人!
江小五正要上去叫門,就聽到從院內傳出清晰卻雜亂的腳步聲,繼而咣當一聲,破院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門裡門外兩個人臉對臉,大眼瞪小眼,俱都是吃了一驚。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