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齊興縣乾元十三年的六月初三,烏雲漫天,大好的青天白日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雲遮日,影在前,妖邪橫生莫出行!
這種日子,正常人都會縮在家裡不出門,以免做了不知名邪祟的口糧。
興縣縣令「荊如楓」卻偏選了這樣一個日子,率領縣衙傾巢出動,把城郊六里處的恆碭山攪和的沸反盈天。
她目光灼灼注視著眼前挖開的墓穴,手中火把的光芒將她的面龐照亮了一半,另一半隱在濃黑的暗色里,呈現出詭異莫測的沉重。
四個衙役大力揮舞著手中的鐵鍬,一鏟子下去,深褐色的泥土中竟泛出肉眼可見鮮艷的紅。
「啊!血!」
驚恐的叫聲扯破了肅穆的沉重,土坑裡七尺昂揚的四個壯漢一瞬僵立不動,人人眼底皆是恐懼。
「荊如楓」眉心微跳,丟下火把躍入深坑:「你們退後,我來。」
她接過鐵杴,三兩下鏟開浮土,露出清晰的人形輪廓,再幾鏟子下去,土下的東西就露出了真容。
那是個二十出頭的男人,一張臉慘白的不見血色,嘴唇卻是詭異的深紅,周身散發出腐屍般令人作嘔的惡臭。
男人現身,所有人下意識退後,等了半晌不見他胸口有半點起伏,才長長舒了口氣。
「這個就是山妖?也不可怕麼。」衙役江小五從荊如意身後探出了頭,一咧嘴露出獨屬於十來歲少年人的無畏。
「看把你能的。」
江小五身邊的老衙役調侃道:「這怪物可傷了咱們興縣十多條人命,不怕疼還殺不死,若不是大人算準了雲遮日是他的克星會讓他生機全失,你敢往他身邊湊?」
江小五哼了一聲:「就算他動彈不得你們不也害怕?關鍵時刻,還得看我江小五!」
「大人你且去歇著,把這玩意交給我。」
江小五挽起袖子湊近怪物,用特製的牛皮繩索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荊如楓」注視著被眾人合力抬到地面上的怪物,並不覺輕鬆。
這就是讓整個東齊國談之色變的山妖啊!
她出於某些不能說的秘密,在兩個月前女扮男裝冒用雙生哥哥的名字成為興縣縣令,她的本名其實叫做荊如意!
她這個情況是個人都知道該低調度日,少出頭惹眼。
然而,就在她到任前半個月,一個不知名的怪物橫空出世,攪的興縣腥風血雨。
怪物像人又不是人,藏身在墓穴里,喜歡吸食人畜鮮血還不畏刀劍,數次重傷而不死。
誰也不知怪物的來歷,只知他自恆碭山中來,又向恆碭山中去,便稱他為山妖。
山妖形如鬼魅,人力不可敵,前任縣太爺任期一滿跑的比兔子還快,把爛攤子徹底丟給了她。
荊如意咬了咬牙跟山妖槓上了,不死磕又能怎麼辦?
她不但要當好這個縣令,還要想辦法一路平步青雲進刑部當大官!
只有進了京,她的家人才有重新站在陽光下好好生活的機會。
為了那一天,她一路被人追殺九死一生都不怕,山妖算什麼?
她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摸清了山妖的習性,知道他喜光畏懼黑暗,無論日光還是月光,都能讓他不知疲倦。
而在天地昏暗時,他的行動力會大幅降低,才特意選則今天進山,一路追蹤到了他藏身的墓穴。
「都小心些。」
荊如意盯著山妖,不敢有絲毫鬆懈:「雖然他現在生機全無,但這東西實在詭譎,還是儘快把他帶回縣衙當眾焚毀才能安心。」
「大人只管放心。」
江小五將胸脯拍的啪啪響:「我親自給他上的繩索,他要是能掙脫我跟他姓!」
江小五的歡快讓所有人心頭略松,荊如意唇畔也難得露出一絲淡笑:「快把他塞進囚車,大家早些回去歇一歇。」
江小五跟幾個衙役去搬山妖,卻冷不丁嗷了一嗓子,嚇得同伴一哆嗦,山妖沉重的身軀咣一聲砸進了囚車裡。
「你他娘的嚎什麼?」
老衙役不滿的瞪了眼江小五:「咋咋呼呼的像個娘們!」
「他……他……」江小五盯著山妖,一張臉煞白:「他……好像動了。」
荊如意掀開罩著囚車的黑布,山妖爛泥樣蜷縮在車上呼吸全無。
「你小子再瞎咋呼,老子就把你嘴堵了!」老衙役一巴掌拍在江小五後腦勺,凶神惡煞一般。
江小五揉了揉發疼的後腦勺呵呵傻笑:「眼花了,對不住。」
大隊人馬急匆匆向恆碭山外走去,人人都提著一股勁。
只有將山妖當著全城百姓的面燒死,這起轟動全國的山妖案才能真正了結,抓住他只算成功了一半。
荊如意走在隊伍的最後,時刻關注著四周的動靜。
她真正的危機從不是山妖,而是她以哥哥名義站在人前那刻開始,如影隨形的追殺!
在日月無光的荒郊野外,正是殺人越貨的好時候。
她現在,絕不能死!
眼看著半隻腳已經踏出了恆碭山,荊如意忽覺肩膀一沉,脖頸處沒來由的冰冷,好似有人正衝著她吹氣。
「誰?!」
荊如意瞳孔緊縮猛然轉身,眼前除了呼嘯而過的山風空無一人。
荊如意深呼吸,大約是自己過於緊張產生了幻覺,她強壓下心中的不適沒有聲張,然而……
隊伍中的一聲尖叫,徹底撕碎了平靜。
「江小五,你又嚎什麼喪?!」
老衙役忍無可忍,怒瞪著臉色煞白的小少年,眼睛幾乎噴出了火。
山妖的恐怖將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限,禁不住他一而再的製造緊張氣氛。
然而,江小五並沒有像從前一樣笑嘻嘻的認錯,而是驚恐的瞪著囚車,罩車的黑布被他掀起了一個角。
「山……山妖……不見了!」
所有人的目光在轉向囚車的一瞬,都變得僵硬。
關著山妖的囚車空蕩蕩的,而囚車底部兒臂粗的鐵條卻被不知什麼東西腐蝕的不成樣子。
山妖……沒了!
眾人屏住了呼吸,寒意自腳下席裹全身。
明明死透了還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山妖,怎麼就能在眾目睽睽下……消失了?
「注意警戒!」荊如意沉聲喝道:「山妖可能就在附近!」
「啊!」
刺耳的尖叫自隊伍後方起,悽厲的聲音一瞬扯破濃稠的烏雲。
久違陽光灑下的瞬間,刺鼻的血腥味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