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條作為咒骸, 支撐它們行動自如的是注入其中的詛咒。這些詛咒像孑孓一樣弱小,往日裡能在特級扎堆的後院「活著」已經是一個奇蹟了。
而在剛才,陀艮的領域破裂, 從中湧出的、源自特級領域的海水瞬間淹沒了它們,侵入它們身體內的咒力直接將微如螢火般的詛咒泯滅了。
簡而言之,驅動咒骸行動的核心沒了,現在這些咒骸也已經變回了玩具店裡隨處可見的普通玩偶。
站在咒骸「屍骨」堆前,索索漫不經心地想著。他彎腰抓住鴨鴨的白色脖頸, 將它拎起來晃了晃,吸飽水的棉花入手沉重,還在不斷往下滴水, 鴨子玩偶原先潔白的絨毛上還粘了地上的泥, 變得髒兮兮的,散發出海水特有的腥味。
「先放著吧。」索索丟下了鴨鴨,他不想把這個不停滴水的玩偶拿回房間,會把衣服弄髒,他已經洗過澡了。
「嗚……」
這時, 索索感覺到從內心蔓延出的悲傷。他低下頭,就看到悠仁坐在地上,緊緊抱著條條, 那雙淺金色的圓眼裡蓄滿了淚水, 這隻粉毛豆丁咬著唇, 發出了小獸般的嗚咽。
「條條、條條不動了……」
索索冷酷無情地說:「哦,它壞掉了。」
悠仁拼命搖著頭,他用小拳頭揉著眼睛, 反駁道:「不會的!條條沒有壞!」
感受到悠仁那裡傳遞過來的傷心, 索索不得不稍微放軟了一點:「到時候讓夜蛾……就是那個大叔再寄一隻給你。」
「不行, 我就要條條。」悠仁死死抱著金毛貂,金色皮毛身上的泥巴連帶著把悠仁身上的睡衣都濺上了泥巴點。
索索:「那到時候讓他把條條帶回去,修好還給你。你先把條條放下,先回去重新換衣服睡覺。」
悠仁執拗地抱著條條站起身,他的眼角微紅:「我要和條條一起睡!」
索索:……
他看著髒兮兮的金毛貂和同樣變得髒兮兮的悠仁默默後退了一步,決定今晚去客房睡覺。
「哥哥。」就在這時,索索手裡一重,他低下頭,之前被他丟在地上的鴨子玩偶,被悠仁直接拿起來懟在了他的身上,成功讓他原先淺紅色的睡衣沾上了泥巴。
索索:……
「哥哥,你也抱著鴨鴨睡。」悠仁說把汪汪也拿了起來,塞到了憐央的手裡,他抽噎著說,「睡一覺,睡一覺它們就好了……哦對了,爺爺說冷著睡覺的話,會感冒的,得先給它們重新洗澡,再吹乾……」
他說完就抱著條條跑出了溫泉,豬豬也跟在了悠仁背後。
「喂!悠仁!」索索在背後喊了一聲,但是沒有喊住,「搞什麼啊……」
「媽媽,你難道沒有發現嗎?」憐央抱著汪汪走了過來,「二哥在愧疚。」
「愧疚?」
「嗯。」憐央抱起了狗子玩偶,玩偶原先清澈的黑玻璃眼珠因為沾上了灰塵像是蒙上了一層霧靄,變得無神而又死寂,「二哥覺得條條它們變成這樣,是因為他把它們忘記在了這裡。但其實,如果不是涌過來的水,它們不會變成這幅樣子。媽媽,你當時在滑滑梯附近,你知道為什麼陀艮的領域破了……說起來,陀艮什麼時候放出了它的領域?」
索索:……
他絕對不可能把真相說出來,他穩了穩心神,以千年詛咒師的絕佳心理素質和憐央對視:「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在路過滑滑梯的時候發現陀艮有些異常,想要過去看看情況,結果就變成了這樣。」
憐央陷入了沉思。
「對了。」索索立刻轉移話題,「你的書能用嗎?如果用書能不能讓它們復活?」
憐央想了想,他把黑色的書拿了出來:「可以試試,但是寫【復活】肯定不行,這個不涉及認知改變……對了,二哥一直想要成為寶○夢大師,那麼就把它們定義成我們的寶○夢?不過要加○太麻煩了,改名叫式神好了。」
他在書上速寫了三隻咒骸的畫像,並且寫下了「以上三隻是三胞胎的式神,式神名:條條、鴨鴨、汪汪。」
書本合攏消失,憐央和索索湊過去看鴨子和狗子的變化,但是,他們等了一會,這兩隻咒骸依舊靜靜地趴在地上,一點變化都沒有。
索索:「失敗了。」
憐央點點頭:「書無法改變無生命體的認知,就像是不能讓椅子以為自己是桌子一樣。而且,在這個世界裡,書沒有辦法創造生命,所以也沒有辦法讓它們恢復原狀。」
索索和憐央同步陷入了思考,就在這時,悠仁和豬豬抱著木桶和沐浴液回來了。
悠仁的眼睛都快哭腫了,就連豬豬也被悠仁影響得淚光漣漣,他抽噎著說:「先、先給條條它們洗澡。」
三胞胎和豬豬在大半夜開始重新給三隻髒兮兮的咒骸洗澡,在換了幾次水後,咒骸終於洗乾淨了。索索看著手裡重新變白的咒骸鬆了口氣,還好他們在溫泉里洗,用的都是暖水,周圍很溫暖,否則大半夜肯定要感冒。
他準備回去換衣服睡覺,卻看到悠仁從書包里拿出了野餐墊,鋪在了漏瑚腦袋旁,仔細地把三隻咒骸依次放上去。最後,他轉動漏瑚腦袋,壺樣的腦殼裡源源不斷向外散發出高溫,連帶著整個溫泉內部的溫度都上升了好幾度。
索索擦了擦額頭因為運動和炎熱滲出的汗水:「好了,現在洗完了,該回去睡覺了。」都已經快兩點了!
結果,悠仁直接原地躺在了咒骸的邊上:「不,我要和條條一起睡!等它們幹了,就一定可以動起來的!」
索索:……
他轉身就走,悠仁愛在這裡睡覺就睡吧,反正他要回房間睡覺,結果,他還沒走出去幾步,眼睛就出現了黑點,頭也開始痛了起來。
這是——中暑的先兆!
三胞胎們在溫泉里待得太久,又進行了高強度的給咒骸洗澡的運動,成功讓悠仁這隻豆丁有些中暑了。
索索立刻轉身回去,伸出手強行拖著面色潮紅的悠仁往外走:「先回房間。」
「不行,條條、條條……」悠仁開始嘩嘩流眼淚,少有地執拗起來,死活不肯離開。
三胞胎的身體素質一樣,索索現在也處在沒什麼力氣的狀態,再加上今天他為了逃離陀艮碎裂的領域,還用上了大量的咒力,導致根本不能用術式。
而悠仁不一樣,他還有豬豬幫忙,豬豬的體重對三胞胎們是碾壓式的,他成功地把索索壓到了身下!
索索艱難地推開了豬豬,在地上爬了起來,他現在只想著趕緊把悠仁弄出去!否則,現在悠仁中暑暈倒在溫泉,再經過一晚上的高溫,怕不是明天就要變成一具乾屍。他變成乾屍了,那他們全部都要完蛋!
他不能死!
體.液流失讓索索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就連大腦的轉速都慢了不少:「先出去,天亮之後,條條它們肯定會動起來的!」
……
「所以……有什麼辦法讓條條它們在天亮後就復活嗎?」回到了兒童房,索索坐在了小床上,身邊的悠仁已經睡著了,小小的粉毛豆丁蜷縮成一團,眼角處還掛著淚珠。
但現在索索根本毫無睡意!
他怎麼會說出那麼不過腦子的話呢?正確的應該是找憐央,因為憐央絕對不可能讓他們的模版出事,一定會有辦法讓悠仁出去的。
結果他口一快先給了一個承諾。現在他該怎麼辦?
如果是其他人,索索肯定會說「沒有簽訂束縛,不算」。但是,那是悠仁。
他已經預想到白天醒過來的時候,悠仁看到條條沒有復活開始嗷嗷哭,哭到天昏地暗的場景了!索索今天被他影響得淚腺格外發達,他不想之後每天都飈眼淚!
憐央抱著腿在思考:「媽媽,你知道咒骸的原理嗎?」
索索對咒骸也有研究,他解釋了一下原理:「……不過核心術式只有夜蛾正道會。乾脆現在打電話,想辦法讓夜蛾正道過來一次?」
「要詛咒嗎?」憐央摸了摸枕頭,「對了媽媽,今天我在後院撿到了這個。」
索索看過去,頓時緊張地直起了身體——這兩個是他從盤星教拿回來的咒物!之前放在陀艮的領域裡,這次隨著領域破碎被水衝出來了。
「它們本身內部就有靈魂,我可以將它們放入咒骸里,然後我再用我自己的能力就行了,只是……」
憐央的能力恢復了?!索索心下一緊:「只是什麼?」
「如果我沒有看錯,它們內部裝的是這個世界本該死亡的靈魂,只是變成了這副姿態『活』了下來。要觸摸異世界的死靈,讓它們在咒骸中重生,作為異世界的我肯定會被這個世界的本源『看到』,我不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麼,直覺告訴我會有危險。」憐央實話實說。
「要不還是聽媽媽的,想辦法讓夜蛾正道過來一次好了,感覺他修東西應該挺快的。」憐央站起身,「我問問里梅他有沒有夜蛾正道的電話。」
索索別的沒聽太懂,就聽見了「有危險」這個詞,他噌地站起身,擋在了憐央面前,直接開始了道德綁架:「要讓夜蛾正道連夜趕過來根本不現實,他修復咒骸也要花費大量時間,來不及讓咒骸在天亮復活。我覺得你說的第一個方法就不錯,不管怎麼說,悠仁是我們的兄弟。你就那麼忍心讓他這樣傷心嗎?」
憐央低下頭,睡著的小悠仁翻了一個身,將頭埋在了自己枕頭上,含糊不清地說:「條條……」
「你看。」索索指著開始在睡夢中哭得一抽一抽的悠仁,「他都變成這樣了。」
憐央糾結著攪動手指:「可是,媽媽你好像一點都不關心我……」
「……怎麼會呢?」被戳中心事的索索輕咳一聲,雙手覆蓋住了憐央的手,眼底滿是真誠,「只是,我相信你,你一定不會有事的。這樣,我陪你一起去。」
……
索索和憐央回到了溫泉。
「媽媽,你可以先出去嗎?」憐央把三隻已經被烘乾的咒骸抱了起來,「因為到時候我不能保證媽媽的安全。」
索索點點頭,等在了溫泉外面。
憐央則拿出了兩個咒物,然後看著三隻咒骸犯起了難——好像不夠分,如果把一個切一半就會破壞掉靈魂。
唔……對了!
憐央想起了他之前在盤星教的時候拿到的兩面宿儺的手指,之前打算給媽媽的,只是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沒有給成。正好,這次可以用上。
他把手指塞進了索索的咒骸·鴨鴨體內,其他的兩個咒物則隨機點兵,分別塞進了條條和汪汪體內。
「我開始了。」憐央自言自語,他開始謹慎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
索索等在了溫泉外,支起耳朵偷聽裡面的動靜,但是溫泉的隔音非常之好。他想了想又釋放出了一隻咒靈,打算藉助咒靈的視野看看內里的情況,結果,咒靈剛一進去,就看到了這一幕——
覆蓋在整個溫泉內壁、晦暗潮濕的黑色液體緩緩褪去,原先站立的人重新顯露出身形,那是憐央。這隻粉毛豆丁此刻面色蒼白,就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一步,然後直接倒在了地上。
索索:!!!
他警惕地讓咒靈轉了一圈,確定內部安全後,才走進去。
「憐央、憐央。」索索小心地把憐央翻過來,這隻豆丁的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呼吸非常緩慢,就像是每呼吸一次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四肢垂在地上,柔軟得好似沒有骨頭支撐。
不是偽裝。索索蹲在地上,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憐央如此虛弱無助的樣子。
而且,作為他鏈條的上游,憐央變成這樣,依照道理他也會如此,但現實是他現在完好無損,這說明憐央損傷的是他的本體!而不是他們的軀殼!
索索內心狂喜,唯一遺憾的就是,這個世界的本源怎麼不把憐央弄死呢?
他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低頭就對上了憐央的圓眼。
「我受傷了。」憐央眼巴巴地說,「要媽媽親親抱抱才能起來。」
索索:「……你這不是還有力氣開玩笑嗎?」
憐央搖搖頭,他遲緩地將手舉在了面前:「不是的,我現在所有的能力消失了。」
索索:!!!
超大喜訊!
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嘴角上揚的笑容,他趕緊把憐央彎腰背在了背後,順手把三隻咒骸拿了起來:「這幾個怎麼還不動?」
「要適應,幾小時,才行。」憐央的聲音非常遲緩,像是上了發條但是生鏽的八音盒。
索索一邊往回走,一邊假意關心地問:「你這個能恢復嗎?」
憐央慢慢地點點頭。
索索:「那大概多久?」
憐央的聲音低了下去,他的眼皮在打戰,劇烈的倦意向他襲來:「十……」
「十?」索索轉頭看到快睡著的憐央,趕緊晃了晃,「十天?十個月?」
憐央一次又一次搖頭。
索索壓抑住顫抖的聲音:「十、十年?」
他的肩膀被抓住了,耳邊是憐央虛弱的聲音:「媽媽,你要,保護好,我。」
索索:!!!
還真是十年啊!
索索將憐央背回了房間,放到了床上,三隻咒骸則被隨意地丟在了地上。他看著用小手緊緊抓著被子一角的憐央,體貼地說:「我去給你倒水。」
他說完就溜出了房間——他要找一個地方好好大笑一會,好釋放自己壓抑的狂喜!
十年的自由!!!
而他不知道的是,房間裡除了他們家人外,還有一個外來客·齊木楠雄。
幽靈狀的齊木楠雄漂浮在房間中,他伸出手在憐央的眼前揮了揮發現他毫無反應——居然真的失去了全部能力。
呀咧呀咧,這個時候是把他踢出這個世界的大好時機!可是……
齊木楠雄了解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大概率是自己的哥哥和索索聯手做了什麼,引起了意外弄壞了悠仁的玩具,而憐央也只是為了幫助悠仁修玩具才變成這副樣子。
這種時候踢出去總感覺自己的良心有愧,齊木楠雄想,反正還有十年,在這十年內憐央已經沒有辦法毀滅世界了。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雙目無神的粉毛豆丁嘴唇囁嚅。
是想要說什麼嗎?齊木楠雄好奇地湊過去,就聽見豆丁的嘴裡緩緩飄出了一個「5」。
5?這是什麼暗號嗎?
就在齊木思考的時候,又聽見憐央說:「4、3、2、1、0……咦?楠雄你怎麼在這裡?」
齊木楠雄:……
呀咧呀咧,原來是在倒數五秒鐘嗎?所以當時在溫泉里,你說的那個「十」後面的單位是分鐘?!早知道就該趁著這十分鐘失去能力的時間把你踢出去!
「來看看你的情況。」上當受騙的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地說。
「我現在很好,已經完全恢復了啦!謝謝!」憐央很有禮貌地道謝。
齊木楠雄:「……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媽媽看到我這個樣子,一定會超級喜歡我的。」憐央喜滋滋地和齊木楠雄分享自己的經驗之談,「之前我說要保護媽媽的時候,媽媽的好感掉了,這說明媽媽並不想做一個被保護者,他想做一個保護者。所以,媽媽看到如此虛弱的我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因為他可以保護我了!」
確實高興得不得了,不過並不是因為你說的原因。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地在心底吐槽。
「明天肯定能看到鴨子下蛋了!」憐央開始了美好展望。
齊木雄楠:謝謝,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
次日清晨,悠仁興奮的聲音將大家都吵醒了。
「哥哥弟弟!條條好啦!!!」
(本章完)
作者說:一刻也沒有為條條的逝去哀悼,立刻趕來咒骸體內的是——
明天將會出現三個受害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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