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賣炭翁（四千字）

  秋月皎皎，銀色的月華如水銀瀉地一般的自空中流淌而下。

  蒼木頂上載著薄薄的光華，林里烘出濃厚的黑影，寂靜嚴肅的壓在那裡。

  江水也都反射著碎銀，在那裡柔軟的蕩漾。

  呂虎身下的草地上，已經被凝固的褐色血液鋪滿。

  他深沉而悠長的呼吸時而會被突如其來的劇烈咳嗽打斷。

  每次咳嗽都必然會有一口淤血吐出。

  一口氣從傍晚調息到了深夜，呂虎體內的火燒火燎的劇痛這才終於被他平復了下來。

  「體內的淤血大體是排乾淨了，後面的傷勢就需要時間慢慢調養。」

  呂虎再次去感受一下自己的左眼。

  從瀑布一躍而下入水的時候，綁在左眼的黑布已經被沖的不見了。

  左眼現在也不再出血刺痛，只不過睜眼去看的時候，眼前還是蒙著一片血色，視力大減，而總用一隻眼睛視物，導致呂虎對空間距離的感知能力大大下降。

  視野也收窄了許多。

  「還是要趕緊把左眼的傷勢恢復，不然獨眼對我的實力還是大有影響的！」

  他從身上撕下布條，再次把左眼綁住。

  隨即他就開始思索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食氣神通的進度！

  呂虎看向腦中的光幕。

  【神通主】：呂虎

  【種族】：人

  【神通】：

  食氣（8%）：呼吸吐納，食氣養身。

  【氣運】：20

  獲得食氣神通時間也不短了，到現在為止，這神通進度，竟然才漲了八個點！

  「這怎麼這麼慢！」

  呂虎嘬了嘬牙花子，他原來的神通，只要大吃大喝，就能獲得進度點。

  現在這食氣，這方面的便捷已經失去，僅僅靠著自己一次一次的使用去提升，簡直就是和龜爬一樣。

  要想辦法，提一提速啊。

  呂虎腦中思索，「說是食氣，其實本質就是呼吸，我的虎豹雷音也是呼吸節奏，虎豹雷音為什麼不能把進度加快呢？

  或者說，這已經就是虎豹雷音加過速的結果了？」

  呂虎摸了摸胸口，那裡放著從刀疤臉身上摸出的六陽服氣法。

  就是不知道，這功法我修煉了，能不能給神通進度加速。

  想到這裡，呂虎的臉色又變了，自己現在字還認不全，總不能自己一邊猜一邊練吧，這樣也太不嚴謹，太兒戲了。

  後面還是要趕緊找個本地的教書先生，先把文盲的帽子給摘了再說！

  「山里雖好，但也是不能在呆了！」

  呂虎為自己定下出山識字的計劃後，就決定明日一早，就順著大江出山。

  然後他起身進江捉魚，這裡的江段不比呂虎之前那處，江中的魚很是稀少，而且個頭也不大。

  廢了好半天的功夫，抓了三條上岸。

  開膛破肚，颳了魚鱗，就開吃。

  魚肉沒能吃上多少，倒是吃的滿嘴魚刺。

  三條魚吃完，他摸了摸肚子，也就是個四成飽。

  再吃了一枚氣血丹，就盤出臥虎樁，用食氣神通配合，借著丹藥之力繼續恢復自己的傷勢。

  氣血丹本就是滋補武者身體的丹藥，修煉的時候提升氣血，此時受傷也能加速身體的恢復速度。

  算是比較實用的丹藥，這也是為什麼李山會把氣血丹隨身攜帶的原因。

  不過用氣血丹去療傷，效果肯定是比不上專門的療傷丹藥的。

  呂虎這樣做，其實還是有些浪費。

  但還是要看自身的處境，在山中要儘可能的快速恢復實力，以防備隨時會發生的意外和危機，不是節省的時候。

  吞了氣血丹後，呂虎把藥力吸收，再運轉了一會食氣神通，就慢慢的沉睡了過去。

  晨輝破曉。

  一輪紅日自東而起，光巡四方，照亮天地。

  呂虎在一片鳥叫聲之中醒來，就覺得一夜酣眠之後，自己的身子輕快上幾分，身體裡面已經開始發癢。

  像是有螞蟻在爬，撓又撓不到，很是難受。

  他先是抓了兩尾江魚，胡亂吃了，隨即映照著江水，用刀把自己的雜亂茂密的鬍鬚盡數給颳了。

  山中他無所謂，但出山的話，還是要把自己的形象稍稍收拾一下，畢竟自己這一臉的兇悍模樣著實過於扎眼。

  颳了鬍鬚，起碼能讓他的凶氣弱上一些，能少一點麻煩，總歸是好的。

  果然，呂虎颳了鬍鬚後，一邊看著水中的倒影一邊摸著自己的臉感慨道：「這終於是有一點二十三歲的樣子了！」

  他之前的樣子，要是給人說他是三十歲，也一定不會有人懷疑。

  一切處理完畢後，他就一路沿江而行。

  李家村外的荒廢田埂上。

  「咳，咳咳~」

  只穿一件單薄破衣的佝僂老者正翻著木炭，冬日將近，村落的鄉人也開始上山燒炭，到了入冬的時候，也能挑進城中賣，算是能賺上一些銅板餬口。

  佝僂老者翻著木炭，把品相好的裝進身邊的籮筐之中，突然他感覺到後背一涼，咳嗽著抬頭。

  就見一個身軀壯碩，破衣爛衫赤著腳，面容兇橫的獨眼大漢，左手反持了一柄明晃晃的長刀，正朝著自己走來。

  「你，你…」

  賣炭老者身子一顫，滿是褶皺的臉上閃過苦澀，吶吶著將沾著灰黑的銅板遞了過去。

  「大爺，小老兒就只有這麼些了……」

  「老漢，不要你的。」

  那漢子看見那幾枚銅板，獨眼一凝開口道。

  賣炭老者看這大漢凶神惡煞，想必就是周圍山上的落草好漢，聽到對方不要自己的錢，身子再次一顫，不要錢，難道是要我的命不成？

  賣炭老者太虛弱了，這一下驚到，好一陣大喘氣。

  在他悲哀的目光當中，這大漢突然伸手，遞上碎銀。

  「買炭！這一籮筐的炭，我都要了！」

  「買炭？」老者聞言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什麼時候山上的好漢，還會花銀子買東西了？不都是看上什麼直接搶的嘛？

  「怎麼，不賣嘛？」

  老者看到面前那白花花的銀子，嘴唇哆嗦了一下。

  「太多了，太多了，大爺賞幾個銅板就足夠了！」

  「願意賣就行，對了這草帽也給我吧！」

  大漢直接把碎銀子塞在老者手中，就不再管那呆在原地不敢動彈的老者，自顧自的把地上的破草帽戴在頭上，帽檐壓得很低，幾乎能把半張臉遮住，隨即將扁擔挑在兩籮筐的木炭上，把長刀斜著藏入木炭之中，抓了一把碳把刀柄蓋上。

  已經基本裝滿的籮筐在這大漢手上好似輕若無物一般，一下子就被他提起挑在肩頭。

  「對了，前方可有城池啊？」

  那漢子挑著木炭都走出了兩步，突然止步問道。

  老者捏著手中的銀子，終於反應過來這不是他在做夢，世上怎麼還有這樣的事情？

  在聽到那大漢問路，趕緊回應，「有的大爺，順著官道，走上四十里，過兩個村子，就到白水城了！」

  大漢聞言繼續邁步，大步流星的走去。

  老者看著那大漢的背影，就看到這扁擔在此人的肩膀上，竟然保持水平不動。

  「奇了怪了！」

  老者挑了一輩子扁擔，一看這大漢的樣子，就是不會挑扁擔的人。

  這挑扁擔也是有講究的，挑扁擔有「負擔」，「歇擔」之分。

  人行走的時候，上下起伏，肩膀的擔子也會跟著顛簸，人就可以在扁擔上顛的時候歇一歇肩膀。

  所以挑扁擔走路的時候，都是扁擔在人肩膀上下跳，小碎步行走，這樣才最為省力。

  像大漢這種大步流星還能保持肩膀上的扁擔一動不動的，老者這輩子都沒有見過。

  就在這時，老者面色閃出一抹猶豫之色，手下意識的用力握拳，突然低頭伸開手掌，看到裡面的碎銀子。

  大約有二兩，對老者來說，這二兩銀子可是一筆豪財，足夠他帶著小孫子度過這個冬天了！

  「大爺，留步！」

  那大漢聞言停下，皺著眉回頭去看，老者被那掩藏在帽檐下的獨眼一看，頓時腿肚子就有點發軟，但還是咬著牙小跑上來。

  「大爺，我不知道您進城辦什麼事，但我只是想說，您這擔子和人挑的不一樣。」

  隨即老者飛速講了一下挑扁擔的要訣。

  「多謝！」

  大漢聽完，繼續走，不過兩三步路，那扁擔挑的就不弱於老者他自己，就像老挑夫一般，極為的純熟。

  這大漢，不是呂虎還能是誰？

  他沿江而行了一天半夜，終於是在第二日清晨走出了大山，尋到了官道。

  上了官道後一路走來，發現了很多荒廢焦黑的村莊，路邊會更是有伏屍白骨橫臥。

  正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的淒涼景色。

  心想這些村莊殘狀，怕都是出自這大山之中的山匪之手！

  一路走了好半天，終於看到活人，也就是那老者。

  看到那老者的目光，呂虎就知道自己就是颳了鬍子，也是一副兇悍樣子，更別說手上還持了長刀。

  所以他就想著用這兩籮筐木炭，來遮掩一下自己的形象。

  但是他從來沒有挑過扁擔，這一挑，不但更讓他扎眼，還暴露出自身會武功的底細。

  幸好自己給的銀子足，讓老者追上來給自己點破這一層。

  後面靠近城池，人就多了，自己這麼一路挑過去，怕是還沒到城池，就先被差人圍了！

  「還是不夠小心啊，自以為掩蓋了身份，誰知道在此界之人眼中，就是破綻百出，暴露的反而更多！」

  呂虎得了提醒走在路上，心中發出感慨。

  前世和此界的生活常識不同，他穿越而來，又是直接入了森羅會死斗場，沒有磨合的過程，很容易就在一些司空見慣的細節上做錯，引起別人的注意。

  「不過，這好心還是有好報的嘛！」呂虎草帽下的臉上露出微笑。

  一路朝著白水城進發。

  呂虎要找教書先生，在村子裡面自己人生地不熟，上哪去找？

  還是進城找學堂省事。

  後面的路程，路上的行人也確實變多了，呂虎觀察了一下路上其他挑擔子的人，把自己的腳步控制在和他們差不多的速度。

  四十里路，對呂虎來說，還不用休息，一路悶頭趕路，終於在黃昏時分，就看到了前方坐落了一座黑壓壓的城池。

  此城位於兩山之間，周圍山林茂密，一看就屬於交通要道。

  隨著靠近城池之後，路上要進城的人也成了隊伍，遠遠的就排成了一條長蛇。

  其中除了一些牛馬車隊，大多都和呂虎現在的這番樣子差不多，挑著各種各樣的果蔬家禽，到城裡面討生活。

  隊伍也是亂鬨鬨一片，雞鳴狗叫吵鬧成一團。

  隨著隊伍的前進，呂虎也能把這白水城看的更為清楚。

  白水城乃是山中小城，規模上自然比不上安陽城那樣高大雄偉，城牆有六米高，中間蓋有一處藏兵房，放置器械物資等，平時則供守城軍士巡邏者遮風避雨休息之用。

  城牆的轉角處豎立角樓，城牆則是磚塊砌成，在歲月的風吹雨打之下，早已經斑駁一片，透露出滄桑的氣息。

  城門兩邊有官兵把守，對進城的人收繳進城費。

  快到呂虎這邊的時候，他猛地在心中暗道了一聲糟糕。

  這進城費，一人五個銅錢，自己渾身上下，銀子不少，唯獨沒有銅錢啊！

  而銀子是肯定不能用的，一個賣炭的，交個入城費，一出手就是銀兩，用腳後跟想，都是有問題，而且問題還很大！

  現在到了跟前，已經入了官差的眼，他也不能找前後的人去兌換，這下怎麼搞？

  就在呂虎心中有些焦急的時候，就看到這些官差收了入城費之後，還順手在這些入城的小商小販的籮筐裡面拿東西。

  什麼雞蛋啊，蔬菜啊，草鞋草帽啊，沒有不拿的。

  這些被拿了東西的人，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低著頭一聲不吭。

  呂虎心思一轉，立即就有了主意。

  終於排到呂虎。

  一個官差把手中的寫著稅字的木盒遞了過來，看到呂虎沒動作，上下晃了晃，意思是趕緊交錢。

  但看到呂虎還是交錢，反倒把籮筐放在地上，當下就要開罵。

  但誰知，呂虎直接把一籮筐的木炭給搬到城門旁邊，對著後面坐在凳子上官差道：「大人，這天眼看著就冷了，小人這木炭給您備著，到時候驅寒！」

  「哦？」那坐著的官差看了看呂虎沒有穿鞋的赤腳。

  「交不起進城費？」

  「小人身上實在一個銅板都沒有，這不就上山燒了木炭，進城討個活路，大人您看這」

  呂虎嘴上說著，心中卻在想，「確實是一個銅板沒有，但銀子確實不少！」

  這種情況，在城門這裡時有發生，也不稀奇。

  放與不放其實都看這些官差心情。

  反正入城費落不到他們手裡，哪有這些七零八碎來的實在？

  而且呂虎的木炭也確實來的及時，上來直接就是一籮筐，讓這官差也是滿意。

  他對著前面那官差點點頭。

  「放行！」

  「多謝大人！」

  呂虎點頭哈腰，儘量在扮演一個農村漢子。

  隨即他把扁擔插在籮筐里，有些「吃力」的把另一筐木炭提著，跟在前面的人後面穿過瓮城，朝著白水城的街道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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