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寂靜無聲。

  姐弟二人時隔十六年，終於再次重逢。

  這一刻。

  並沒有想像之中的感人肺腑亦或者抱頭痛哭，唯有一片寂寂無聲。

  半響。

  素雨抬起手去摸，已經走到病床面前的宋長生，眼神透露著思戀：「師弟，真的是你嗎？」

  明明人就在眼前，卻始終給人一種不真實。

  讓她摸著臉頰，宋長生低頭愧疚：「抱歉，師姐……」

  「我回來晚了。」

  「不！」

  「小師弟，你別這麼說，你能活著回來看我，已經是對我最好的祝福了。」

  頓了頓，她還是和一樣，露出暖心的笑意，動作溫柔：「假如有一天師弟你錯了，那也絕對不是你的錯，而是世界的錯。」

  「師姐永遠相信你……」

  頓了頓，她眸光落在附近的人身上，「你們出去，我有些話想要對師弟一個人交代。」

  眼看眾人退去。

  房間裡只剩下了師弟一個人。

  宋長生急忙搶先開口打斷：」師姐，如果你接下來要說的話是遺言。」

  「那師弟我寧可轉身離開，也絕不聽。」

  素雨無奈搖頭一笑。

  柔聲說道：「師弟，你想多了。」

  「我……我只是想要問問你當年在東海不是明明已經死了嗎？為何今日卻完好無損，而且還如此年輕了。」

  她心中有著大多的疑惑。

  剛剛當著眾人的面兒，她實在不好開口。

  對視了一眼。

  宋長生不慌不忙，就將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許久。

  大師姐露出了恍然之色，目光滿是欣慰。

  她悠悠開口：「幸得老天爺垂憐，師弟能夠化險為夷，真是要好了。」

  數秒後。

  她接著看向宋長生，眼神迅速黯淡：「師姐已經老了，而師弟還是這樣的年輕。」

  「不！」

  「師姐！」

  「你不老，真的一點兒都不老。」

  宋長生緊握著對方的手。

  她的語氣充滿了對曾經的懷念。

  這一世。

  除了塗山容容，大師姐就是這個世界上他最親近的人。

  眼看她就要壽命枯竭。

  走到人生之中的最後盡頭。

  宋長生如何能夠坦然的面對這一切。

  親人死去。

  故人凋零。

  這恐怕是全天下的人，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了。

  而這一幕。

  即將會發生在他眼前。

  第一次，他感覺到了無力，深深的無力。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他也辦不到的事情。

  「師弟，別難過，人的生老病死本就是天地自然的法則，沒有什麼可煩惱的。」

  「只要人生不留下半點遺憾就好。」

  臨死之前。

  能夠再次看到宋長生，她終似是釋懷般的放下了手。

  屋子外。

  兩個人趴在門口，偷聽裡面的談話。

  他們不是別人。

  正是王權霸業與王權醉。

  看見自己的兒女如此滿臉八卦，王權守拙也很是無語。

  他怎麼會教出來這兩個混帳。

  從小離家出走，一走基本就是大半年不回家一趟，在外面神神秘秘。

  不過好在這一次，他們兩個立了大功，把小師弟給突然帶了回來。

  「父親，你真的不來聽聽嘛，我們的舅舅和母親可是在……」

  「混帳玩意兒，你爹我是那種偷聽別人談話，喜歡八卦的人嗎？」

  嚴詞厲色的怒斥完。

  他立刻換了一副嘴臉，輕輕咳嗽了一聲，「麻煩，你們給為父讓個位置，我站中間……」

  病床上。

  大師姐猶豫了很久，她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她緊握著宋長生的手，一字一句：「小師弟，對不起。」

  「我騙了你一輩子。」

  「當年其實，是我利用了你。」

  本以為坦白後。

  對方會對自己徹底失望。

  卻沒成想宋長生的目光一直很平靜。

  態度的像是一灘湖水，沒有驚起半點波瀾。

  「師弟，你不生氣？」

  「當年我在劍冢每天給你送飯，其實就是為了拉攏你，博取你的信任與好感。」

  「若有一天，我為守拙成功盜走王權劍，便可換來你與劍冢的決裂，賭你會站在我這邊。」

  「後來我確實賭贏了。」

  「可是最後給我自己帶來的，卻是無盡的愧疚與譴責。」

  娓娓道來。

  大師姐神色黯然。

  這是她埋藏在內心一輩子，準備直到死去都想要帶入墳墓里的秘密。

  不過卻在人之將死前。

  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宋長生。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其實在恐懼，在害怕，甚至是不願意面對。

  畢竟她在宋長生面前，一直都在營造一種白月光的人設。

  心中永遠都是最完美的一面。

  溫柔。

  善解人意。

  ………………

  可是今天，她卻主動戳破了這份美好與幻想。

  本以為自己到死，也再沒機會說出這個秘密。

  可是上天卻在她臨死之前。

  給了她一次坦然面對自己內心的機會。

  「原來這就是師姐的心病嗎？」

  宋長生喃喃自語。

  其實當年他早已經察覺，可是卻並沒有當一回事。

  他不在意。

  也曾以為對方不在意。

  可是沒想到這件事情，卻讓大師姐在內心深處壓抑了一輩子，成為了她催命符。

  是因為這份愧疚之心嗎？

  「師姐，師弟我從沒有怪罪過你，雖然故事的一開始心存算計，但在朝夕相處的日子裡面。」

  「我能夠感覺的到。」

  「師姐，你其實早已經把我當成了親弟弟不是嗎？」

  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臉龐上。

  此刻早已經梨花帶雨，一滴滴淚珠滑落。

  而宋長生也在用手替她擦拭淚水。

  「師弟！」

  「謝謝你能夠原諒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哽咽著。

  就像是小孩子一樣在認錯。

  終於，內心深處仿佛是真正釋懷一樣，徹底解脫了。

  這個壓抑在了她內心深處幾十年的秘密。

  在臨死之前，她終於能夠坦然的面對這一切。

  笑著離開了。

  輕輕的將師姐抱在懷裡，宋長生已經把她真正的當成了，這輩子最重要的親人。

  「師姐，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姐姐。」

  「今生是姐弟。」

  「我們來世還是要一樣做姐弟。」

  「謝……謝！」

  彌留之際，好似病入膏肓前的迴光返照一樣。

  她不僅沒有死去。

  反而容顏煥發。

  竟有著大病初癒般的徵兆，主動從病床緩緩起身，甚至無需攙扶。

  步伐緩慢。

  動作也很小心翼翼。

  她披上掛在一旁屏風上的狐裘大衣，絲毫不把宋長生當外人。

  接著走到房間門口，一把從裡面推開：「你們幾個在外面聽了這麼久，不如一起進來聽？」

  「啊，母親？」

  「我們不是故意偷聽的。」

  「是哥哥，不對是爹，他慫恿著我們站在牆角偷聽的。」

  「夫人不是我，是小費帶頭這麼做的。」

  門外的幾人，面面相覷。

  互相甩鍋推卸責任。

  這裡偷聽的人一共是四個人，費管家也在其中。

  最後也是他一個人，默默承擔起了所有責任。

  「夫人，你怎麼下床了，大夫不是說，要讓你好好在房間裡靜養的嗎？」

  王權守拙訕訕一笑。

  眼眸深處卻充滿了對自家夫人的擔憂。

  「這不心情好點了。」

  莞爾一笑。

  大師姐，她笑吟吟說道：」小師弟回來了，我這個姐姐當然得露一手啊，好多年沒做飯了，也不知廚藝生疏沒有。」

  望著母親去廚房準備食材的身影，王權醉沒心沒肺，沒想太多。

  反而是王權霸業，語氣隱隱有些擔心：「母親，她不會有事吧？」

  王權守拙像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欣慰說道：「你娘她啊，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今天隨她性子來，只要她開心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