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搖搖頭道:「漢文兄果敢勇猛,機智過人,明玉佩服還來不及呢?」
許仙低著頭,壓著怒氣道:「我卻覺得自己像傻子一樣,以你的武功,那裡輪到我來多事,你肯躲起來也是在試探我!潘玉,看來我們並非同道中人,回去還是換了鋪位!」他辛辛苦苦恨不得把命都搭上要救的人竟然和自己玩虛的,心裡怎能不怒。他也看出潘玉的城府心機太深,和自己完全是兩種人。
潘玉向前走了幾步,同許仙比肩。深吸了一口氣說:「酒肆中我本要出手被你搶先,樹林裡我要說話,你卻跑了。我會武功,只是火候不到,出手必殺,不想殺人才一直沒有顯露,並非是存心隱瞞看你笑話。如果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見諒。」
許仙明知這番話里有不少漏洞,想要反駁但看那雙晶亮的眼眸滿是歉意,想想這件事因自己而起,最後也是人家救了自己,嘆口氣道:「罷了,罷了。」
剛想走,眼前人影一閃,潘玉擋在他面前道:「我已經道過謙了,現在該漢文你了。」
許仙指著自己鼻子驚訝道:「我?我道什麼欠?」他自覺今天行事就算不是盡善盡美,也是無愧於心。
潘玉笑著伸出兩根玉雕般的手指,數道:「你罵我了兩次,一次是笨蛋,一次是蠢貨。你罵的不對,所以該道歉才是。」
許仙苦笑道:「你倒記得清楚,算我不對好了。」說完向著書院走去,但潘玉直直的站在那裡搖頭道:「毫無誠意,不算。」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許仙苦笑不已,看潘玉嚴肅的樣子,只得整整衣冠,作了個揖道:「今日許仙多由得罪,還望潘公子見諒。」
潘玉微微頷首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嘴角卻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
許仙看那張含笑的絕美容顏,實在生不出氣來。
這時從門裡走出一人道:「兩位相公怎麼回來的這麼晚?」走到燈下卻是守門的老漢,臉上微微有些不滿。
潘玉回頭歉意道:「吳伯,今日誤了時間,不好意思了…………您的風濕好些了嗎?這次我從江北帶回來些藥酒……」說著話,暗中拉許仙一把,兩人就走進了書院。
許仙看潘玉一番談話,天南地北的將這目不識丁的老漢哄的開開心心,兩人離開的時候,還依依不捨的想要再聊聊今年的收成,哪還有半分不滿。
許仙心裡嘆息:無論何時何地,這樣的人才是最適合俗世的!他相信,就算潘玉穿越到現代,也必能有一番大的作為,不像自己一穿越成許仙,就想著吃白娘子的軟飯,差距啊差距。
只是自己和這樣的一個完美男人,真的能相處的好嗎?
回到房中,簡單的洗漱了一下,二人就各自睡去,兩張床同在內屋,相對擺放,只是中間隔了一張圓桌。
自從別了那守門的老漢,潘玉又變得沉默,似乎剛才說話的是另一個人。許仙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就這樣沉默的各自躺在床上。
不知何時,門外傳來打更的聲音,「咚!——咚!咚!」一慢兩快,已是三更天了。
「漢文,你睡了嗎?」黑暗中突然傳來潘玉的問話,聲音清澈的不含半點睡意。
「嗯?」許仙卻也是沒睡。
「今天還蠻有趣的,下次再去玩!」黑暗中傳來的聲音中充滿意趣。許仙轉過頭,望向潘玉的床,借著從窗紙透過的月光,依稀看見一個人影,只是看不清面目表情。
「嗯?恩,好啊!」許仙應允。
信手殺人,毫不留情,雖然許仙不會可憐那些賊人,但潘玉那種輕描淡寫的姿態還是讓他感到不是滋味。只是他有感覺潘玉對自己的態度有別於常人,開始還有些溫潤君子的模樣,後來不再那麼完美,卻要自然真誠的多。
正是這份自然真誠的態度令他無法拒絕,只是許仙苦笑,或許這才是待人接物的最高境界,讓每個人都感覺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別的存在,然後傾心結納,然後建立起一張大大的關係網。
半睡半醒間,潘玉立在的一處華貴的府邸前,朱紅的門上釘著七七四十九個門釘,青色的牌匾上寫著潘府兩個大字。越過高高的門檻,繞過大大的影壁。門中喧鬧像是另一個世界,各種傭人來回奔走,面目不清,卻都見得心神不寧。潘玉一路行去無人阻止,直至內院。走過內院的花園和一座怪異的假山。
一處秀雅的院落,隨時白晝卻房門緊閉,門裡傳來女人的呼痛呻吟,門前一個中年男人焦急的在原地踱步,對潘玉的到來視而不見。潘玉覺得這場景依稀有些熟悉,卻又肯定從未見過。
「哇」的一聲嬰啼。
男人的焦慮散去帶著希望的歡喜,卻又重新蒙上一層陰影。一聲聲的問著:「是男是女。」
不知何處有人聲傳來:「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是個女公子。」
男人臉上滿是失落,望著懷中的孩子仰頭望天,眼中滿是絕望:「天啊,天啊,你真要我潘璋絕後嗎?」潘玉在一旁呆呆的看著,只感覺那男人的絕望直抵心底。
畫面推移,懷中的嬰孩已經變得可以到處亂跑,只是都做男孩打扮,俊俏的分不清是金童還是玉女。台階上,那男人的臉開始蒼老,看著階下的孩子,不知道臉上是有憂是喜。
突然一個老尼姑走進來對稽首道:「這位施主,我與這孩子有緣,可否收她為徒。」
男人正在驚訝這老尼是怎麼進來的,那玩耍的孩子卻稚聲道:「我要陪著爹爹。」
那老尼姑乾癟的嘴微微一笑道:「我佛慈悲,無小情也不會有大愛。」有看著那男人的臉,眼中似有煙雲涌過,似乎已看破了前塵往事。「貧尼已知大人心事,若肯許下諾言,可保施主心想事成。」。
男人本想讓人把這瘋尼姑趕出去,但迷迷糊糊的不想放過任何一點希望。
老尼姑掏出一小片水晶一樣的東西對懵懂的孩子說:「這本是陰陽鑒上的一塊碎片,只要帶在身上,旁人就看不透她的真身,她就永遠是個男子。」
男人大喜,顫顫巍巍的結果晶片,恭敬道:「多謝大師,多謝大師,只是大師,玉兒她終究還是個女子,幻術再真,也不能傳我潘家的香火。」
老尼道:「只要施主不要忘記了今日之約,待著孩子長大成人,我自有秒術。」
男人連忙答應,欣喜若狂。
等老尼走後,將地上的孩子高高舉起,高聲道:「我潘璋終於有後了。」孩子懵懵懂懂弄不懂事情,只是從沒看爹爹如此高興過,也跟著咯咯的笑起來。
潘玉在一旁看著微笑,只是眼中不知何時已經有了淚水。
潘府有後了,知道的人奔走相告。「不是說是位女公子嗎?」「潘大人那是怕夭折,故意這麼說的。」「這可真是瞞天過海了。」
而奶娘和產婆已經在這之前已經「病逝」了。
孩子慢慢長大,雖然依舊俊俏的分不清男女,只是看的出的喉結和聽得出的嗓音,足以打消所有懷疑的目光。仙家寶物,豈是凡人所能看破。
潘家的祠堂中,一大一小,一跪一站。
「你是個男子,就要果敢堅強。」
「是,爹爹。孩兒明白。」孩子已經八九歲大小,擦去臉上的淚水。以後再沒有流過一滴淚水。
「你是個男子,就不能懷有婦人之仁。」
「是,爹爹。」孩子已經十二三歲大小,昨天那個侍奉他好幾年的小丫鬟,昨天已經永遠的消失了,只因發現了那個秘密。從那天起,他再沒有要過任何丫鬟。
「你是個男子,便要志遠千里。」
「是,爹爹。」孩子已經十四五歲,詩書純熟,已有才子之名。
「你是個男子……你是個男子……」
「是……是……是……」
潘玉站在一旁看著,畫面如此的熟悉,但誰都不去看他。無論是日漸蒼老的男人還是慢慢長大的孩子,大家似乎都忘了他,他被拋棄在這個無人得知的角落,本來平靜的心中漸漸升起莫大的恐慌。拼命呼喊,拼命擺手,但依然沒有人看見。
突然有一隻粗糙卻溫暖的手抓住潘玉的手,潘玉驚喜回頭,一張蒼老的臉望著她淡淡道:「未可動情。」
潘玉猛地從黑暗中坐起,才驚覺那是一場夢幻。夢中的畫面漸漸彌散,只有老尼姑那句話還清晰的縈繞在耳畔,感覺薄衫已被汗水浸透,身上又涼又濕。驚魂未定的摸摸胸前,晶片還在,心裡微微安心。只是依舊冰涼如水,仿佛怎麼暖都暖不熱。
轉頭望去,許仙還躺在床上,似乎沒有察覺。潘玉呆呆看了一會兒,心裡微微有些暖意,竟然漸漸平靜下來。索性下床,推開床,明月淒清,月光滿懷。這天上的明月也有心嗎?只是這明月之心又有誰能明白呢?
就在這迷茫惆悵中,潘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決意。他從小習武從文,無論再怎麼艱難,都決不言棄。這種大恆心大毅力再加上不凡的天資,所做的事沒有不成功的。這也使他積累著一種自信,只有自己肯下功夫,沒有做不到的。
與自己從小經歷的種種苦楚相比,一個小小的許仙又算的了什麼呢?好好結交一番為將來的仕途打下基礎,最多交給朋友就是了。身為男子也總要有幾個知心的朋友的,這許仙就算是上天對自己的考驗!
潘玉在心裡擺清了許仙的位置,不由鬆了一口氣,又變回那個無缺無暇的明玉公子。收拾好心情,關上窗戶,回床睡覺。只是躺在床上不知不覺的面朝向外邊。困意襲來,各種情緒已經難以分辨,悠悠的沉入夢境之中。
這些東西許仙自然無從得知,他只是依舊修煉著道士傳給他的那套法門。如有靈目,大概能夠看到許仙胸膛中一團金色的光芒,如同太陽。
這團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雖然在平常人的眼中還是一片黑暗,潘玉掛在胸前那枚晶片在這光芒中微微反射著亮光,本該永遠冰涼的碎片竟也微微有了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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