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萬般成灰2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已是中午時分,跟黃警官同時進來的還有另外幾個警員。

  「謝桔年,我要你明確回答我,今天凌晨五點左右你在哪裡?」

  他如願以償地觀察到桔年的漠然出現了裂痕。

  「我根據你之前提供的電話號碼聯繫到了你的父母,他們正在焦急地找你,也就是說,昨夜你整晚未歸,說,你當時在什麼地點,做什麼?」

  清晨五點……桔年眼前猶如浮沙之中凸顯出那具陌生的軀體,汗水的味道都清晰可聞,身上每一寸觸感,身下泛著霉味的床單,他汗濕而有力的腿,甚至還有自己蜷起的姿勢。她喘息一聲,艱難地閉上眼睛。

  「回答我!」黃警官大喝一聲,他的表情已不再像面對一個知情者,而是在真正的罪犯面前的凌厲。

  「我昨天晚上喝醉了……」

  「你還在撒謊?林恆貴已經在醫院甦醒,他很明確地告訴警方,搶劫並傷害他的人除了巫雨,還有一個女孩,當時天還沒亮,他只看清楚了巫雨,但是他非常肯定地說另外一個人就是你。只有你經常跟巫雨在一起,而且在幾年前你們曾經跟他起過糾紛,當時是你親手用汽水瓶砸破了他的腦袋,是不是!」

  「不可能,我當時絕對不在現場,如果林恆貴連那個人的臉都沒有看清楚,又憑什麼斷言是我?假如是我,我何必再去救他?」

  桔年從一直坐著的位置上站了起來,很快又被身邊的女警按了下去。

  「我是恨林恆貴,他……他曾經……但是如果我知道巫雨昨天晚上會做傻事,如果我來得及,我一定會阻止他!」

  「你右腳襪子上的血手印是林恆貴的吧,當然,你不承認也不要緊。你很聰明,也許你知道犯罪現場留下了你的指紋和腳印,所以你特意在兩個小時後回去以一個施救者的姿態打了個電話,你沒想到林恆貴真的命那麼大活了下來;也有可能是你對自己做出的事感到後悔,良心發現想要補救……」

  「這些都是你的猜測,事實上我沒有那麼做!」變故一波接著一波,噩夢紛至沓來。桔年還沒有辦法接受巫雨的死亡,卻驚聞自己竟然成了殺人兇手的嫌疑人之一,饒是她心中百般成灰,然而一個十八歲剛過的女孩,此情此景,如何能不驚?

  「人在做,天在看。你們自以為天衣無縫,其實破綻百出。五點之前,附近有早起的菜農曾經見到巫雨拉著一個女孩子在林恆貴家附近的小路上出現,這證明林恆貴並沒有說謊,犯案的並不止巫雨一人。就在不久前,我們的人找到了那個菜農,他還記得你,雖然不能確定,但是他說過,那個女孩的頭髮及腰,背影跟你非常相似。」

  桔年聞言一震,「她……」她怎麼會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想不到巫雨在那個時候竟也帶著她,他口口聲聲說不願意桔年跟他冒險,但她就可以嗎?

  「她?她是誰?!」

  沒有人知道巫雨和陳潔潔的事,他們背光的戀情只有桔年知曉,當然,還有一知半解的韓述。是桔年幫著他們苦苦地瞞,生生地傳。

  「黃警官,你也說過了,包括林恆貴在內,沒有人能夠確切無誤地證明當時那個女孩就是我,林恆貴跟我有過糾紛,在沒有看清對方的情況下自然會想當然地說出我的名字,至於長發,長發的女孩子有很多,身材跟我相仿的也不在少數……」

  黃警官跟身邊的人交換了一個「看吧,我就說過她很狡猾」的眼色,不急不慢地說道:「難道長髮及腰,背影跟你相仿,跟巫雨交好,想置林恆貴於死地的正巧還有另外一個人?」

  桔年張口欲言,然而卻發不出聲音。

  「你要知道,即使這些是間接證據,但是你留在林恆貴商店裡的指紋和腳印將會是最直接的證據,憑這一系列的東西所形成的證據鏈條,定你的罪並不是難事,所以,你最好能夠告訴我,你昨天晚上在哪裡?」

  桔年的指甲掐進了掌心的肉里,這是怎樣一個荒誕小說的藍本。

  「甜蜜蜜,我昨晚留宿的旅社叫甜蜜蜜,就在G大南門附近,今天早上大概七點左右我從那裡出來,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去查。」她的頭漸漸垂下,幾乎要緊貼胸口,那是她的恥辱,不願掀開的記憶。

  韓述在外等待了幾個小時,如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了被他鬧著去詢問情況的蔡檢察官回來,迫不及待地湊上去就問:「怎麼樣了,乾媽,為什麼她在裡面待了那麼久?你不是說,沒有什麼問題,打聲招呼就可以走了?」

  蔡檢察官蹙眉道:「你這孩子大呼小叫什麼。」她說著又壓低了聲音,「那女同學跟你很要好?她走不了了,剛才我問了刑偵隊的副隊長,她很有可能跟今天凌晨烈士陵園附近的一起搶劫殺人案有關聯。你今後可得離她遠一點。越大越不懂事,淨跟些不清不楚的人來往……」

  「什麼呀?」韓述不敢置信地笑了一聲,「乾媽你聽錯了吧。」

  「這事能開玩笑嗎?被搶的人差點沒命,就是她跟今早被你撞到的那個嫌犯一塊犯的事,你知道當時你有多危險嗎?謝天謝地沒有出事。」

  韓述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昨天晚上她跟我在一起呢,一晚上都在我身邊……」

  「你說什麼?」蔡檢察官一愣,忙看了看四周,然後很快把韓述拖到走廊上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輕聲呵斥道,「你胡說什麼哪,昨晚你怎麼會跟她在一起?這話不能亂說!」

  「真的,乾媽,我沒騙你,她確確實實跟我在一起。」韓述眼睛都紅了,「你去跟那些警察說,他們懷疑錯人了,是誰也不能是她啊,他們不信,我可以給她作證。」

  「你晚上不回家,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幹什麼……你們,你們……」蔡檢察官的臉變了顏色,不敢置信。

  韓述別過臉去,沒有否認,燒紅的耳根證明了她的猜想。

  「就你們兩個人……韓述,好啊你,你才多大,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胡搞,你……」

  「她不是不三不四的女孩子。」

  「她要是潔身自愛,小小年紀會跟你……哎呀我的天,讓我怎麼說好……」

  「她喝多了,是我非要……我非要……她是不肯的……」韓述的聲音越來越小,薄薄的臉皮幾乎要滴出血來,牙齒反覆咬著自己的下唇。

  蔡檢察官呆了三秒,領會了他話里的意思之後,當下氣得渾身發抖,端著手裡的小皮包沒頭沒腦地就朝寶貝乾兒子的身上打,「你這死孩子……你真要氣死我……我沒有孩子,就當你是親生的,看來是錯了,三個大人把你給寵壞了……你怎麼幹出這種事……」

  韓述狼狽地躲著,也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

  「我管不了你了,這事要是被你爸知道了……」

  「別啊,乾媽。」韓述慌了神,一把拽住蔡檢察官的小皮包,「乾媽,你對我最好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蔡檢察官的一口氣許久才順了下來,她畢竟不是個平庸的婦人,短暫的震驚失態之後,她的職業素養讓她不得不冷靜。

  「韓述,我再問你一次,你說的都是真的?」

  韓述知道這事的重要性,雖然愛面子,也不得不支支吾吾地把昨晚的事情省略了若干「細節」之後對乾媽複述了一遍。

  「她真的整晚在我身邊,我一直抱著她來著。早上醒來都快七點了,她不可能是搶劫的嫌疑人。」

  蔡檢察官啐了一口,「我說韓述啊韓述,你是誰,你是韓設文的兒子,別的孩子法盲也就算了,你也能犯這糊塗?先別說裡面的事那女孩逃不逃得了干係,要較真起來,你可是……犯法的啊。」

  不管平日工作里再鐵腕冷厲,疾惡如仇,面對視若己出的乾兒子,蔡檢察官那句「強姦」怎麼都說不出口。

  韓述說:「我知道我做錯了,但我是真的喜歡她。乾媽,以後我是要娶她的,她不能出事。你告訴我,我要怎麼給她作證,怎麼樣我都肯的。」

  「你肯,你半個字還沒說,你爸就得扒了你的皮!他這輩子什麼都可以沒有,唯獨一張臉不能讓別人抹半點黑,你都忘了他平時怎麼教你的。你先告訴我,那女孩對你有沒有意思……別跟我裝蒜……不知道……你……要是她告你,不管能不能告成,你就等著你爸在氣死之前先打死你,剩你媽一個人上吊吧。」

  「我現在管不了這個,先得讓她避過那髒水。」

  「你不能作證!」

  「為什麼?你要我為了我和我爸的面子袖手旁觀?那我還是人嗎?」

  「你懂什麼,你不要面子,那姑娘能不要?她跟你過一晚上都不是情願的,這事一捅開,你讓她還有什麼尊嚴?她可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子啊,韓述,你想過這一點嗎?剛才你說,她是謝茂華的大女兒,小時候被送走的那個。謝茂華我記得,他是什麼人……他能容得下這樣的女兒?……你爸能容下……亂了亂了,總之一句話,韓述,證明她不在現場,不一定非得你本人作證,你不考慮你自己,也得考慮到她,我會跟她談,再想想辦法……」

  「乾媽,你得幫我們啊。」

  「你們?」蔡檢察官無奈地笑,「果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我怎麼就攬上了你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