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不是他2

  「你別亂想啊,我是為了你好,我媽說穿濕衣服最容易感冒,我看著都替你難受。」韓述試圖化解自己心中的尷尬,輕咳一聲,探手去解她身上的扣子,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如久旱十年的荒原,充滿了粗糲的沙礫,盼不到甘霖的垂憐。

  他頭昏腦熱滿臉通紅地解了她的上衣和裙子,別的不敢再越雷池一步,饒是如此,仍然深刻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洗到差不多了,他背過身去,簡單地沖洗了一下自己,找到了一條大毛巾將桔年包裹住,擦拭了一會兒,便挪到了房間正中央的大床上。

  以房間的面積而言,這張床所占的比例大得嚴重失調,但質量顯然不怎麼樣,韓述和桔年都不胖,可兩人的重量往上一放,床墊發出了古怪的呻吟,嚴重刺激了韓述懸著的脆弱神經,讓他每一寸的挪動都小心翼翼,否則那聲音都會要了他的命。

  桔年的頭髮還沒有干,臉色已經轉白,唯獨嘴唇紅艷,韓述不敢細看,回到衛生間搓洗了兩人的衣服,晾在通風的地方。

  他的T恤和她的上衣掛得很近,晃悠悠的,像內心蕩漾卻不敢靠近的人。他可憐那衣服,伸手撥了撥,T恤抱住了白色上衣。韓述笑了。

  做完這些,韓述感覺到了疲倦。房間裡除了一張床,連凳子都沒有,五十塊,也只能如此。他是打死都不會睡在地上的人,輕手輕腳地爬上床,將枕頭被單都聞了一遍,用力抖了好幾下,小心翼翼地睡在床的最邊緣。

  意識和軀體原來是可以高度分離的。韓述的眼皮已經打架,可是床的另一端,任何一點微弱的動靜都直擊他的心臟。桔年似乎呢喃了一句,動了動身子,韓述扭頭過去時,她已經踢開了身上的毛巾和被單,背對著他。

  韓述的喉結微微滑動,她很瘦,但並不見骨,也許還未曾完全長開,並無男性雜誌上面美艷女子那般圓潤起伏的曲線,只是腰肢纖細,四肢柔長,皮膚並非雪白,卻有一種象牙般的光澤。

  從韓述的方向看過去,她的後頸、她的肩、她的背、她的腰和臀交界處小小的折線都有一種生澀而神秘的美感。他抑制不住心魔,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沿著勾住他視線的路徑,輕輕地,從她的脊柱,一路蜿蜒向下。

  那是從他心中深海隆起的山巒,讓人擱淺,徘徊,卻無法征服。

  他的手非常小心,小心到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觸及了她。然而桔年先前的安靜卻被打破了,她在枕上擺動著頭部,輾轉反側,雙眼緊閉,嘴裡卻發出仿佛是哭泣的低吟。

  韓述靠近了,她反反覆覆只是那一句。

  「你在哪啊,你在哪啊……」

  到了這個時候,她念念不忘的仍然是要找到巫雨。那個叫巫雨的人真的就有那麼重要?他憑什麼,到底是憑什麼?

  韓述心中一慟,不知道究竟應該憐憫誰。他試圖安撫在焦灼中飄搖的桔年,還有在攀爬中迷失方向的自己,抓住她的手,放在最靠近他心臟的地方。

  「你在哪啊?」桔年依舊帶著哭音。

  韓述低聲回答:「我在這,你不知道嗎?我在這呢。」

  他的力度帶著她翻轉了過來,桔年身上只有最貼身的衣物,濕漉漉的長髮繞過頸部,一直纏繞在胸前,未乾的劉海遮住了眼睛。

  韓述去撥她臉上的頭髮,她卻在這個時候半開眼眸,韓述一僵,頓覺尷尬,眼看就要收手解釋,她卻按住不放,連帶著摸索到他的另一隻手,置於自己臉頰的另一側。

  於是,韓述雙手輕輕捧住了桔年的臉,她的濕了的發梢撓著他的胸膛,像銀針暗器潛入血脈,無解之毒擴散至五臟六腑。

  他忘了自己究竟是怎樣開始的,也許是因為一牆之隔的男女肉搏之聲如鬼魅相纏,也許是因為呻吟著的床墊擊潰了他的防線,也許她的眼眸里有太多東西讓他沉溺……也許這一切都只是藉口,什麼都不為,他只是屈服於渴望。

  他的記憶是從兩人坦誠相待開始的。桔年再度陷入沉睡,她的呼吸綿長而悠緩,而韓述的火焰燃燒得自己幾近瘋狂。他反覆對自己說,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地對她,再也不跟她慪氣,就像剛才捧著她的臉,如珠如寶,永遠也不會放開。

  他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家裡管得嚴,唯一受教育的渠道無非來自於周亮的「珍藏畫冊」,上面描繪這仿似天經地義水到渠成之事,他卻覺得束手無策,不得要領。

  翹首以望的城池就在咫尺,心中的吶喊震耳欲聾,然而當他終於兵臨城下,箭在弦上,桔年微微屈起身體,驟然緊密的貼合讓他不由自主地一陣戰慄,快感如流星划過,瞬間從炙熱的頂點爆破,燃成隕石的冰涼。

  韓述挫敗地倒在桔年身上,開始慶幸桔年並不是清醒的,否則自己剛才笨手笨腳的拙樣被她看在眼裡,估計往後也沒臉活下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隔壁的鬼哭狼嚎也消停了,兩人肌膚相貼的地方汗津津的,韓述埋首於桔年的胸前,撐起身子重整河山。

  大概是因著前一次的鋪墊,這一回,韓述的進展要順利一些,他把桔年的腰提了提,感覺這一次真的是進去了,再一施力,桔年感覺到了銳痛,悠悠轉醒。

  四目相對,韓述去吻她的嘴角。可桔年的眼神並不像是清醒的,如墜入了最深的夢境,瞬間之後換作極度的恐懼。她驚聲尖叫了起來,那聲音銳利而絕望,刺破靜夜,}得人心裡發慌,仿佛壓在她身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盤踞心中多年的惡靈,是她的噩夢之源,附骨之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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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述被驚得一身冷汗,這破地方隔音效果如此之差,她的尖叫足以驚動所有的人,他沒敢深想,一把捂住她的嘴。

  「別叫好嗎……桔年,我不會傷害你的……別叫了,求求你,求求你……」

  桔年在韓述身下掙扎,無奈身軀依舊癱軟,身體焦灼的一處如燒紅的鐵在烙,韓述的欲望戰勝了一切。他動作著,那極致的興奮潮水般拍打著他,他帶著她顛簸,如同欲望海洋中的諾亞方舟,全世界化為烏有,只剩下密不可分的兩個人。他在她耳邊的喃喃細語自己也聽不清,手卻不敢鬆開,慢慢地,他察覺到她不再掙扎,眼裡的恐懼一點點渙散,歸於無邊的沉寂……

  這房間裡並沒有空調,門窗緊閉,悶熱無比,只有一台電風扇在咿咿呀呀地轉。韓述怕熱,身上都是汗,桔年也好不到哪裡去,然而一整晚他都緊緊地在身後抱著桔年,前胸貼著她的後背,像並排的兩隻湯勺,這個比喻讓他覺得窩心,好像以後還會有無盡的世俗糾纏在等著他們。

  她考上了北京的大學,很快就會分隔兩地,這也沒什麼要緊,他願意去看她,每個假日,他們都可以在一起。接下來,他會帶她去見韓院長和媽媽。韓院長說,高中不能談戀愛,但是沒有說大學不可以。四年,再等四年,他們就結婚。媽媽那裡一點問題都沒有,只要他喜歡,什麼都好,韓院長總標榜自己不求未來的親家聞達,只要女孩家世清白,人品端正。桔年是如此優秀,他們怎麼會不喜歡?對了,還有姐姐,度蜜月的時候,他們就去比利時……

  韓述用手指纏住她一縷未乾的長髮,輕輕繞在自己頸上。好像這樣,她的一部分就絞進了他的身體,隨著呼吸的第一次起伏反覆繚繞。然後,他絮絮叨叨地在桔年耳邊跟她說著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將來,說著韓院長對他的期許,說著父輩給的壓力,說著自己的規劃。她醉了,也許什麼都聽不進去,韓述在低語中沉入夢境。

  床墊上突出的彈簧讓韓述睡不好,快五點的時候,他醒過來一次,身體的記憶也開始復甦,於是再一次不依不饒地糾纏著桔年。其實相比之前身體上的極樂,這一次他追求的更多是一種擁有的感覺。

  她是他的了,她身體的某一部分永遠會有他的印記,再也不能把他當成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桔年似乎是醒著的,似乎又不是,隨著他的每一次動作,沉重喘息,細碎低吟。

  高潮來臨之前,韓述難掩心中的忐忑。

  「桔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我不是他,我不是他!」

  桔年的睫毛微微一顫,緊閉雙眼,一言未發。

  他不是他,也許她已經有所察覺,所以才希望永不醒來。

  清晨,韓述如期睜開眼睛,他的生物鐘很準,但是緊閉的窗簾讓他懷疑自己的判斷。房裡的空調好像壞了,窗外很吵,他翻了個身,蒙蒙地喊了句:「媽,幾點了?」

  「六點四十五分。」

  「哦。」

  韓述重新閉上眼睛賴床十秒,才察覺不對,那不是他媽的聲音,而是像她……昨夜的記憶瞬間被激活,他從床上彈坐了起來,身邊的桔年也正好直起身子,整張床單都被她用以裹住自己,他赤裸著毫無遮蔽,即使昨夜如此親密,這仍然讓他感覺極度難堪。

  「我……」這個時候任何說辭都是愚蠢的,韓述選擇了沉默和等待。

  她有任何怨言,他都可以接受,她要任何承諾,他都可以給。

  然而桔年只是機械地掀開床單最後一次察看了自己,那一瞬,她的無聲是最濃烈的絕望。

  桔年背對著他,將衛生間裡干透了的衣服往身上套,她試圖讓自己靜下來,然而系扣子的手卻止不住地哆嗦。

  「你不想跟我說點什麼嗎?桔年。」韓述是緊張的,她越不說話,他就越是沒底地煎熬。

  桔年用了比正常多五倍的時間系好了所有的扣子,她試圖從床頭矮柜上的水壺裡給自己倒一杯水,壺是乾的,放回去的時候,水壺差點碰倒了檯燈。韓述趕緊用手扶住,跳下床,把她按在床邊坐好。

  「你別動,我來。」他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四處找著插頭給她燒開水。宿醉的人最是口渴,這個他聽說過。

  插頭總算是找到了,可氣的是水壺毫無反應,韓述沒伺候過誰,擺弄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壺根本就是壞的,氣得踢了床頭櫃幾腳。

  「我去下面給你打杯水,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到時我們慢慢再說……桔年,你說句話啊,別這樣嚇我。」

  她好像點了點頭。

  韓述心中一喜,飛快地跑了出去,找到依舊在看電視的老闆,在他的指引下到熱水房打了杯開水。杯子不乾淨,他認真洗了幾回,仍覺得不夠,又問有沒有蜂蜜,答案當然是沒有。於是,他央著熱水房的阿姨給他找了些白糖,調進開水裡,這樣,她喝到嘴裡至少是甜的。韓述願意摘下天上的星星讓她快樂一點。

  韓述小心翼翼地捧著水杯回到房間,房門大開著,裡面空無一人。只有散落在白色床單上的幾根落髮提示著她曾經的存在。

  他說過讓她等著他,她又一次說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