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闆匆匆趕往曹家作坊,一路上,皆是癱在車座中的。
饒是那五大三粗的夥計,也看出來主子情況有異,卻又說不出何處反常。
但見曹老闆體態僵硬,面色青一陣紅一陣的來回交替著,眼珠似魚目,透著沉沉的死氣,亦是緘口默然。
於是,曹傢伙計只當主子正在氣頭上,不敢出言試探,更心道此乃起火攻心之面貌,便不再問候。
車子開得極快,穿過路邊村落時,恰逢喜宴散場,滿地的碎紅紙與瓜子皮,全數被那車輪零落成泥碾作塵。
一路寡言,直到遠遠瞧見那曹家作坊的高牌,曹老闆方才開口。
那聲音響起來,卻是極為模糊沙啞的:「快扶我……扶我下車去,我要見愛民!」
作坊門前已然停有一輛黑皮汽車,曹老闆偶一瞥見,當即大喊道:「愛民!爹來接你回家!送你去教會醫院,請最好的大夫治病!」
然,萬籟俱寂,無人應聲。
曹老闆經夥計扶著,顫顫巍巍的下了車,只待走進那車前,定睛細看,方才驚覺其中並無人影蹤跡。
一時間,曹老闆尋人而不得,頓時失控的咆哮起來。
「吳清之,你這天殺的禍患!你把我兒子藏哪去了!」
他抖得更厲害了,夥計幾欲攙扶不住,正是此時,卻見兩個身材高挑的男子從坊間走出。
正是蔣孟光與蔣興光兩兄弟。
他們的臉上戴著棉紗口罩,手上亦是武裝齊全,仿佛是殯儀館的掌事一般。
「曹老闆……何苦吶,早先就給您說過,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如今要是見不到了,可萬萬怪不到吳清的頭上。」
蔣孟光假惺惺的勸慰道,「眼下您不僅要補貨,還要賠一大筆違約金!哦對了,曹少爺欠了債,您也得幫他還上,當真是雪上加霜了。」
「愛民呢!愛民在哪!」
曹老闆耳中嗡鳴,眼睛昏花,非但無法聽清蔣孟光之所言,更將那半張臉面看得模糊。
蔣孟光無奈,只得向身後廠房輕輕的擺手一下,道:「裡面請罷!」
曹老闆跌跌撞撞的走進廠房,但見那污漬斑斑的水泥地上,瘦骨嶙峋的曹少爺正痴傻的癱坐著。
他的目光渙散,手掌變形如雞爪,懷中卻仍然緊抱一女子。
曹老闆見此情形,心中又氣又痛,於是怒目圓睜,直衝上前去,一耳光抽在兒子的臉上。
「事已至此,你竟還抱著這妖女不肯鬆手!」
曹少爺被這一掌打得歪過頭去,卻仿佛無知無覺似的,魔怔的低喃不休:「爹,救救曉曼,救救我……她要病死了,我要賣血還錢……救救我們……她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曹老闆淚涕俱下,淒聲道:「爹只要你活著,只求你活著!爹這就帶你去醫院,這就替你還錢!」
他轉向兩個夥計喝道,「還不快扶少爺上車!」
然,話音未落,蔣興光卻是上前一步,直將這父子攔住:「曹老闆,你兒子在錢莊欠了不少的錢,這款子你打算怎麼結?」
語畢,更是拋出一疊單據,計數道,「你兒子把你家田產地契還有那粉鑽都抵賣了,還是填不上款項,如今錢莊要討說法。」
曹老闆詫異的看了蔣興光一眼。
他最是識得這位青年才俊,蔣興光雖不似哥哥孟光那般八面玲瓏,卻是個做財務的好手。
曹老闆不屑一顧,權當此乃吳清之不願轉出股權,以此故作垂死掙扎。
誰料,他只是粗略的翻過那一疊單據,臉色便即刻僵住了。
這張張頁頁,除了有曹愛民親筆簽字畫押的拮据,其餘的,皆是他私藏在庫房裡的田產地契,愈往後翻,更有皮貨生意的抵押合同。
蔣興光道:「你別著急撕,撕了也沒用,這是副本文件,母本壓在錢莊那兒。」
曹老闆揪住兒子的領子,奮力的晃一晃,卻不得回應。
「逆子,你當真是把這個家敗光了!」
曹老闆聲嘶力竭,復又轉向蔣興光,勃然怒哮,「吳清之好手段!如此把我搞破產了,算他有本事!但他哪怕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回他老婆!現在趕去金星日化廠,晚了!」
蔣孟光聞言,竟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口罩之上,那一雙笑眼彎彎,略略的顯出幾分輕浮的神色來。
「您是不是覺得吳清那張臉,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是個能沉得住性子的?」
蔣孟光嘻皮笑臉道,「其實不是,他性子最急,你給他打完第一通電話的時候,他就趕去了。」
「怎麼會!?他怎麼知道地方的!?」
蔣興光哼唧道:「夫妻同心!」
曹老闆兀的滯住一氣,登時,身體僵麻,舌頭麻痹,竟是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怕不是中風了!」蔣孟光大呼,「你這兩個下人還愣著做甚,還不速速送這一家老小就醫!免得誤了搶救的時辰,人沒了,後面連工錢都沒處討要!」
那廂,金星日化工廠內,遲榕已然被逼入絕境。
金老闆到底對她抱有一種下流的欲望,千百般的算計,且道色字頭上一把刀,雙手幾近殘廢,也要奸過再議。
金老闆認為,虐待女性的最好方式,便是姦淫。
天性放浪的女子,一遭他的性虐,即刻淪為一條母犬,而像遲榕這般堅守貞操的,若是得以姦污,自是一種極致的侮辱。
當下,遲榕便是以此判斷,金老闆絕不希望她輕易的死去,即便是要咽氣,也得先滿足了他的獸慾。
如此,便唯有放手一搏了。
遲榕緊貼著那鹼水池子,冷然道:「我要是掉進池子裡燒死了,你心裡總歸不會痛快罷!」
但見那金老闆滿目淫邪,心中怒火更是難消,甫一開口,竟是喪心病狂的殺人主意:「吳太太這俏麗模樣,若是燒壞了皮相,我自然是不痛快的!」
他頓了一頓,復又狂笑道,「不如灌你一口鹼水下去,教你這紅艷艷的小嘴少說幾句!」
話音剛落,竟如同一隻凶獸般撲了上來!
金老闆不顧手上紗布滲血,猛的扣住遲榕的腦袋,作勢要將她按入那鹼水池中。
遲榕死撐著脖頸,她的頭懸在池水之上,鹼水灼人的氣味愈發的刺痛雙眼,惹得淚水簌簌的落下。
可她漸漸的不敢哭了,淚珠墜入池水,濺起點點鹼水,遲榕怕鹼水燙傷皮肉與眼睛,只得硬生生的憋住眼淚。
她的臉龐,終與水面愈來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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