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陵光覺得周扶嬰這句話仿佛帶著殺氣。
他終於意識到周扶嬰來者不善,連連擺手飛快解釋說:「沒有,只是宋南出跟我說了一些以前的事。」
「哦?」周扶嬰笑了下:「他都跟你說了什麼?我的許多事他也未必清楚,你若是想知道,不如親自來問我。」
許陵光:「……」
他頓時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不太有底氣地說:「其實也不是我想問,是他忽然跟我說起的。」
周扶嬰點點頭:「那他都跟你說了什麼?」
「說你修煉邪術,為了奪位謀害我母親,還是說了十幾年後你仍然不肯放過我們父子,暗中殺了我父親,卻裝作好叔叔的模樣將我帶回青羽宗悉心培養,實際上卻只是想將我當做奪舍的容器?」
許陵光張大了嘴,怎麼還有後面的事啊,這個宋南出沒說啊!
他察覺了周扶嬰的殺意越發濃重,小心翼翼地往後挪了挪:「他、他沒有說後面的……」
周扶嬰冷笑:「他當然不會說,因為這些我沒有告訴他。只有我和你知道。」
他驟然拔出劍來:「我的好叔叔,你果然已經想起來了。」
許陵光往後退了一大步:「我真的沒有想起來,他是他,我是我。這中間有誤會,你先冷靜一下,我可以給你解釋。」
周扶嬰卻已經不想再聽他花言巧語。
早在半個月之前,他就發現許陵光和自己相連的魂燈亮了,那魂燈是許陵光將自己和他的命魂綁在一起的法器,許陵光嫉妒母親與他的資質,意圖以奪舍之術脫胎換骨,但又忌憚天譴,所以將他養在身邊遲遲沒有動手。
他以為自己對此一無所知,卻不知道父親早就將一切都告訴了他。
可恨他之前當真信了許陵光失憶的說辭,竟還會對他心軟、
若不是魂燈亮起,他真以為從前那個許陵光已經死透了,眼前這個只是不相干的另外一個人。
周扶嬰眼中恨意翻滾,手中劍猛地刺向許陵光要害。
許陵光下意識蹲下抱頭,接著又想起什麼連忙抬頭說:「等等,你別衝動,我身上有——」
話沒說完,許陵光身上就爆發出一陣耀眼的金芒,將周扶嬰砍過來的劍彈了回去、
周扶嬰被餘力震得狼狽後退,以劍撐地,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他擦乾了嘴邊的血漬,抬頭陰冷注視著許陵光,咬牙切齒道:「你果然是裝的。」
許陵光嘴唇蠕動,百口莫辯。
最後只能弱弱地說:「我身上有上古神族加持的祝願之力,你殺不了我,反而會被反噬。」
周扶嬰自然感受到了,他動手時帶了試探之意,並沒有盡全力,若是盡了全力,恐怕這時候他已經橫屍當場了。
他冷冷看了許陵光一眼,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心軟,若下次再見,我必提著你的人頭去祭奠父母亡魂。」
說完之後,他提起劍踉蹌起身離開。
許陵光想叫住他,卻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只不過一瞬的遲疑,周扶嬰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嘆了口氣,這都是什麼事啊。
*
周扶嬰出了城,便支撐不住跌坐在地,再度吐出一口血。
那柄黑劍插在他身側,發出嗡嗡的震動聲。
沉重的嘆息聲在空曠的山林中響起:「阿嬰,我早就告訴過你,許陵光陰險狡詐,不可信他。若是你早聽我的,趁著他尚未恢復殺了他,又怎會有今日之傷?」
周扶嬰靠坐在樹邊,閉著眼沒有說話。
「他不過養了你兩年,你就真將他當親叔叔了不成?」見他沒有反應,那道聲音又惱怒起來:「你阿娘被他算計而死,我好不容易帶著你逃出來,東躲西藏十幾年,卻還是沒逃脫他的魔爪。他帶你回青羽宗也不過是為了將你當做奪舍容器罷了!」
周扶嬰面無表情:「我知道。」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殺他?」那聲音越發癲狂起來:「若你早聽我的殺了他,我們的仇已經報了!」
「現在他修為恢復,又有一堆詭譎手段護身。再想殺他,難上加難!」
周扶嬰說:「我會勤練劍法,我能殺他一次,自然能殺第二次。」
那聲音冷靜了一些,不斷重複道:「不錯,不錯,你能殺他一次,就能殺他第二次。」
像是得到了安慰,那聲音又溫聲細語地哄勸道:「阿嬰,你一定要好好練劍,天天練,日日練,你阿娘在你這個歲數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少宗主,殺伐決斷內外敬服,你還是太心軟了,這樣如何替我和你阿娘報仇雪恨?」
周扶嬰垂眸看著地面:「我知道。」
「好孩子……」
*
包廂里的動靜太大,驚動了留仙居的掌柜。
掌柜過來看了一眼,看起來倒是比許陵光還要鎮定一些,清點了損失後將單子遞過來:「公子,這是本店的損失。」
許陵光深吸一口氣,賠償了損失,也沒有心情繼續吃飯了,就讓夥計給他將點了還來得及上的菜打包裝好,他帶回去吃。
夥計用兩個食盒將菜裝好給他送出來。
許陵光將食盒收進須彌戒中,也沒有心情繼續採購了,準備先回去再說。
等出了城,一直安安分分的羽融他衣領里鑽出來一個小腦袋,蔫頭耷腦地問:「我是不是闖禍了?」
小小的幼崽耳朵都耷拉了,看起來很是愧疚害怕。
許陵光想起剛才的事,要不是有蘭澗留下來的祝願之力,他和羽融都得玩完。
他自己都心跳加速,羽融肯定也被嚇到了。
許陵光嘆了口氣,溫柔摸了摸他的頭:「和你沒關係,剛才沒嚇到吧?」
羽融搖搖頭,又點點頭,悶聲悶氣地說:「人族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之前大哥和有虞都說人族壞人太多,山下不安全才不讓他們下山,羽融還不相信。這次大著膽子偷偷藏在竹簍里下山,沒想到立刻就吃到了教訓。
許陵光想想周扶嬰離開時倉惶的背影,還是替他辯解道:「其實他人不錯,只是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只不過這個誤會似乎無論如何無法完美解開。
原來的許陵光確實害死了他的父母,又對他居心叵測,周扶嬰想報仇完全沒錯。
錯就錯在老天爺不講道理,好好的讓他穿到了這麼個人渣身上。壞事不是他幹的,報應卻要他來承擔。
許陵光自然不可能白白就死,而且周扶嬰就算真的殺了他,殺的也只是一個無辜倒霉的穿越者,害死他父母的人渣說不定早就已經投胎去了。
這就是一個打不開的死結。
就算他直接告訴周扶嬰,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的,周扶嬰可能也只會覺得他鬼話連篇吧。
許陵光深深嘆了口氣,朝頭頂的天空比了個大大的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