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不周山傾倒,山海境瀕臨崩塌,兩界之間的屏障也因此變得更加脆弱和危險。
肉身太過龐大的神族在天道的約束之下,是無法輕易穿過屏障的。
而太小的幼崽又無法抵抗屏障中的濁氣,只有他和司淵這樣剛剛成年、還沒有完全長成的神族,才能勉強穿過兩界屏障,抵達人間境。
當時山海境一片混亂,有約束力的強大神族早就已經先後以身填了天柱。
最後發現仍舊無濟於事之後,殘留下來的神族才一致決定讓有可能穿過屏障的年輕神族護著為數不多的幼崽們逃離山海境。
他和司淵原本應該結伴護著兩族的幼崽離開,但就在出發前夕,司淵忽然失蹤了。
他護著三隻幼崽等到了約定的時間,眼見著山海境搖搖欲墜仍然沒有等到司淵,只能護著幼崽先行穿過屏障。
直到他選定哀牢山作為族地定居後許久,才收到了司淵的傳訊,得知司淵最後一刻護著幼崽從崩毀的山海境逃了出來,也因為如此,他受了很嚴重的傷,命不久矣。
司淵並沒有解釋當時為何沒有按照約定一同離開。
蘭澗察覺他並不願多說,也就沒有追問。
直到這次再見鎏洙,他才意識到司淵當時忽然失蹤,或許和鎏洙有關。
當初他們商定一起離開時,司淵還很慶幸地說幸好鎏洙去了人間境,要是他們運氣好護著幼崽平安抵達人間境,人生地不熟的,還可以去投靠鎏洙。
但現在想來,山海境出了這麼大事,混沌更是早早隕落,人間境的鎏洙又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蘭澗不知道中間曲折,但聽鎏洙的話鋒,後來司淵失蹤,定然是去找她了,並且司淵受傷乃至後來隕落,都跟這有關。
只是不知道中間還發生了什麼,讓鎏洙執念成魔,無論如何不肯接受司淵的隕落。
蘭澗對上許陵光疑惑的目光,輕聲說:「走吧,跟去看看就知道了。」
鎏洙並沒有刻意隱藏行蹤。
蘭澗並不需要費多大力氣,就確定了她的方位。
只不過那些在鎏洙腳下安分老實的翻花藤在他們面前就不怎麼老實了。
那幾乎會主動在鎏洙面前匍匐成平坦道路的翻花藤,在他們經過時忽然開始瘋狂甩動,拼命想把他們甩下去。
許陵光死死抓著蘭澗的手臂,才好懸沒被掀翻。
最後還是蘭澗嫌煩,毫不客氣地削了幾根藤蔓後,翻花藤才老實了。
許陵光算是見識到了植物界的欺軟怕硬,他喃喃說:「我怎麼感覺這些翻花藤好像認識鎏洙?」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總覺得眼前的翻花藤好像和之前見到的不太一樣。
「這些翻花藤並沒有被濁氣侵蝕。」蘭澗開口證實了他的猜測。
許陵光有點驚訝:「難道我們之前見到的翻花藤和這個並不是同一株?」
蘭澗搖搖頭:「是同一株,只不過它們身上的濁氣似乎被處理過了。」
他其實懷疑是鎏洙做了什麼。
這一次見面,他隱約覺得鎏洙似乎有些說不上來的變化。
兩人跟著鎏洙在翻花藤中穿行,在經過了某一個傳送陣法之後,許陵光忽然聽見了野獸嘶吼聲,那吼聲嘶啞悽厲,一聲接著一聲,宛如哀嚎在耳邊響起。
和萬獸莊那天晚上的吼聲一模一樣。
「是麒麟!」
許陵光瞪大了眼睛。
蘭澗攥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小心。
兩人穿過了藤蔓的遮擋之後,就看見身軀巨大的麒麟被翻花藤困在藤蔓編織的籠中,麒麟眼瞳猩紅,身上的黑鱗斑駁,隱隱散發出灰色濁氣。
難怪萬獸莊之後,他們到處都找不到麒麟的行蹤。
原來是被困在了藤蔓底下。
而在籠子不遠處,還有一個白髮老者手中托著一塊陣盤,雙目緊閉,正在源源不斷地往陣盤之中灌入靈力。
「爺爺!」
暮雲忽然從許陵光懷裡鑽出來,朝著老者叫了一聲。
許陵光吃驚:「這是你爺爺?」
暮雲連連點頭,原本想去爺爺身邊蹭蹭,結果卻被許陵光按住了。
許陵光安撫他:「你爺爺忙正事呢。」
暮雲這才安分了些,只不過依舊眼巴巴地盯著爺爺。
他年紀小看不明白,但許陵光卻注意到老者掌中托著的陣盤,隨著靈力灌入,那陣盤之上呈現一個雞蛋殼一樣的罩子,和奉靈城上方的封印一模一樣。
奉靈城的封印,竟然是暮雲爺爺所為。
可是聶玉芹不是說尋寶鼠一族一直在尋找麒麟遺體嗎?
現在麒麟遺體就在籠子裡,暮雲爺爺不去理會麒麟遺體,反而封印了整個奉靈城又是為了什麼?
就在許陵光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的時候,就見鎏洙將掌心按在籠子上,那編織成牢籠的藤蔓瞬間散開、
失去禁錮的麒麟怒吼一聲,鋒利的爪子朝她拍下來。
鎏洙一手抱著阿美,一手接住了巨大而鋒利的麒麟爪。
她抬起頭和麒麟對視,對方被濁氣侵蝕的眼珠猩紅渾濁,裡面看不見任何光彩。
她低頭看著阿美,輕聲說:「司淵,我找到辦法治好你了。」
阿美動了動,團成一團的身體逐漸舒展開。
許陵光看見一道流光從阿美的身體裡飛出來,鑽入了麒麟的眉心、
之後那氣勢洶洶的麒麟前爪陡然跪倒下來,碩大的頭顱低垂,安靜注視著鎏洙,眼珠里倒映著鎏洙的影子。
「鎏洙,你這又是何苦。」
巨大的麒麟無力地匍匐下來,許陵光發現它身上的鱗片竟然在緩慢地脫落,原本已經十分殘破的身軀,在司淵的殘魂歸位之後,腐敗得更加厲害。
就連麒麟額頭本該堅硬無匹的獨角,竟然也出現了密布的裂紋,仿佛下一刻就會四分五裂。
司淵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他氣息奄奄地枕著前爪,有些抱怨地說:「認識這麼多年,我好不容易當一次英雄,你卻要想方設法地阻止。」
他的眼睛變得有些黯淡:「我現在這樣,肯定很難看。」
鎏洙語氣沒有起伏:「我看著倒和以前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