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以前,付胭洗完水果,端著果盤迴到病床邊,她已經收斂了自己的情緒,不會叫傅老爺子看出什麼。
「爺爺,你想吃哪個?」
付胭將果盤放下。
傅老爺子看著她,臉上一瞬間恍惚,「胭胭啊,你什麼時候來的啊?」
付胭呼吸一哽,她努力若無其事地微笑,「我到一會兒了,剛剛去洗水果。」
老人心疼地看著她紅彤彤的手,「很冷吧,快過來,爺爺這裡有暖手袋,暖暖。」
說著,他將暖手袋給了付胭。
付胭抱在手裡,一陣陣的暖流通過手心傳遞到心底,被她收斂起來的情緒再次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她轉頭看了一眼窗外。
「你不用忍著,但也不要難過,爺爺我好歹活了八十幾年,已經很滿足了。」
付胭破涕為笑,「果然被你看出來了,薑還是老的辣。」
傅老爺子驕傲的表情,「那是自然。」
他又嘆了口氣,「不過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這點小毛病就讓我倒下了。」
付胭握住老人的手,「爺爺,我今天看到一個好笑的段子,我講給你聽啊。」
「好啊。」老人來了精神。
「假如你和領導一起打羽毛球,結果領導輸給你了,並感慨地說,『還是你們年輕好,我是老了不中用了』,問這個時候如何高情商回答?」
傅老爺子認真思考了幾秒,搖了搖頭,「我想的幾個好像都不夠高情商,你快告訴我該怎麼回答?」
付胭搖頭,憋著笑說:「我倒是不記得高情商該如何回答了,我只記得一個不要命的回答。」
比起高情商,傅老爺子明顯對那個不要命的回答更感興趣,「快說。」
付胭眼睛亮晶晶的,她一字一句緩緩說道:「不是您老了不中用了,是不中用的您老了。」
「哈哈哈哈哈……」傅老爺子爆發出一陣笑聲,笑到後面拿指腹擦眼尾的淚花。
付胭也跟著笑了。
她緊了緊老人的手,「爺爺,我聽傅寒霖說您年輕的時候身體就不是很好,您現在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我能給您頒個獎,您一定是最佳勇敢老人。」
傅老爺子疼惜地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
他嘆了口氣,「爺爺活到這個歲數真的夠了,要不是老婆子要我好好活著,我早想去陪她了,可我現在得了這麼多病,我擔心她會不會覺得我沒有聽她的話好好活著,她會不會生氣不理我。」
「她呀,很難哄的。」
付胭安靜地聽著他回憶已故多年的傅老夫人。
她其實很羨慕這樣白首到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這是很多人一輩子都追求不到的美好。
過了一會兒,傅老爺子拍了拍付胭的手,「我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留戀的了,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看到寒霖成家。」
付胭垂眸。
「寒霖是個孝順的孩子,我的遺憾他一直都知道,可他想娶的是自己心儀的女孩子,不會為了讓我安心而將就,胭胭,你是個好女孩,我對你一見如故,真的很想認你做我的干孫女,可是寒霖喜歡你,我就只好打消這個念頭,孫女不成,不知道能不能讓你成為我的孫媳婦?」
付胭手一僵。
她看著面前對她和藹可親,宛如親爺爺一樣照顧她的老人,再想到他在這個世上的時間只有不到三個月了,一股悲傷感縈繞在她的心頭上。
面對老人充滿期待的目光,付胭緩緩低下頭。
「對不起,爺爺。」
傅老爺子並不意外,他無聲地對付胭搖了搖頭。
付胭眼眸顫動,「我對傅寒霖從來沒有動過男女之情,如果嫁給他也是因為想彌補您一個遺憾與他假結婚,可我不想欺騙您。」
她哽咽道:「我更不想辜負您對我的疼愛。」
門從外面推了進來,付胭下意識回頭,傅寒霖站在門外。
付胭觸及到那雙深沉晦澀的眼睛,想起那晚他的一番真情流露的表白,她終究是辜負了他。
傅老爺子看了看付胭,又看了看自己的孫子。
他對傅寒霖很了解,雖然做不到百分百,但他身上上的一些習慣和細微表情變化,他都看在眼裡。
即使他太穩重,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他也有難得流露出的毛頭小子的一幕,就比如剛才一瞬間的方寸大亂,臉色發白。
「時候不早了,胭胭,你早點回去休息,寒霖,你送送她,一定把人安全送回家。」
「好的,爺爺。」
付胭跟著他的身後走出病房。
她看著面前男人寬厚的背,剛想開口,傅寒霖先開口了,「你做的很好,不必自責,謝謝你對爺爺說實話。」
付胭捏著衣角,「對不起。」
傅寒霖轉過身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付胭,沒有酒精的催化,他再也沒做過那晚親密的動作,始終保持在一個不令她反感的距離。
他溫聲說:「你沒有對不起我,感情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你不願意,我不會逼你。」
與剛才的適當距離不一樣了,傅寒霖往前走了一步,「但是付胭,你從來沒有給過我機會,就判定了結果,未免為時過早了,對我是否有失公允?」
付胭一愣,這是第一次,她在傅寒霖的眼底看到一絲溫和以外的情緒,有掠奪,強勢,上位者的氣勢。
他打開車門,「我們的感情以後再說,現在,我先送你回家。」
……
深夜,一輛黑色賓利停在小區樓下的綠化帶。
清俊修長的男人邁開長腿下車,路燈將他的影子一直投射到樹蔭下,他走進住房樓,進入電梯按下十二樓。
這是付胭剛找不久的房子,環境要比之前的那個小區好一些,住在這裡的人也不是亂七八糟。
房源不好找,但剛好房東一家要出國幾年,房子空著不如有人住著,也是付胭趕上好時候,對方要的租金低於市場價。
霍銘征從電梯出來,徑直往前,站在付胭家門口,卻發現門外的鞋架上放了一雙男士皮鞋。
已經凌晨十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