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麼?
男人低醇的嗓音,不知挑到了雲清哪根神經。
她閉著眼睛靠在他肩頭苦澀地笑。
「……倪歡她有個很可愛的兒子。」
這話答非所問,霍景深安靜聽著,微涼的大手握住她纖細柔嫩的小手,慢慢插進指縫裡,跟她十指緊扣。
酒精升高了雲清的體溫,她手心滾燙,一冷一熱交握著。
雲清心裡那些壓抑的情緒,好像突然找到了落腳點,叫囂著失控般宣洩而出。
「我不同情倪歡,我只是心疼她,更心疼她的孩子……她兒子那麼可愛,很懂事。他應該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快快樂樂地長大……而不是現在這樣!」她是真的喝醉了,莫大的委屈和害怕在這一刻決堤,她心裡的話失控地宣洩而出,「霍景深,雲顯宗不是我親生父親,我不姓雲……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稀罕!可你知道嗎?我好像連母親,都不是親的……」
肩頭,有溫熱的液體……隔著襯衣燙進霍景深的皮膚里。
他竟也覺得難受,好像最鈍的刀,在凌遲著他的心臟。
而伏在他肩上的小姑娘還是斷斷續續地說著。
「我這十一年……一直都靠對雲家的恨,還要姜如心給我的那份愛,堅持活著,一步步走到今天。如果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的話!那我做了這麼多有什麼意義?!」她喃喃著問,「霍景深……我只是想有一個家,想有愛我的家人……為什麼也會這麼難?不對……我有家的……」
說到這裡,雲清忽然抬起頭,似醉似醒的一雙眼,被淚水洗得霧蒙蒙地。
她霧裡看花,望著霍景深那張俊美的臉,他同樣注視著她,除了疼惜,還有別的什麼情緒。
雲清看不懂。
她捧著霍景深的臉,咧開嘴傻笑:「霍先生,我是霍太太啊……你給了我一個家對不對?」
霍景深抿緊唇,深深地看著她,漆黑的眼如同深淵望不見底。
小姑娘卻不依不饒。
「霍景深,我們會白頭到老子孫滿堂的對不對?」
她說:「霍景深,我那麼愛你,你也愛我的是不是?」
霍景深將人擁進懷裡,啞聲說:「是。」
他未曾明白過什麼是愛,卻的確已經愛上了她。
可他們之間,實在算不得善緣……
霍景深輕撫著懷裡女孩單薄的後背,良久,他低低地道:「清清,這世上,沒有人會永遠陪著你。」
雲清仰起頭,臉上水痕沒幹,直勾勾地望著他,眼神不安。
「那你呢?」
霍景深默了片刻,「清清……」我也不例外。
他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雲清先一頭扎進了他懷裡。
她說:「霍景深,你哄哄我,騙我也行……」
聰慧如她,從霍景深的表情就能猜到了他的回答。
他從來不會給那種虛無好聽的承諾……沒有把握的事,違心的話,他一個字都不會說。
霍景深啞然敘舊,大手撫摸著懷裡的人柔軟的長髮,低聲允諾:「只要我活著,我就會陪著你。」
這是他唯一能保證的。
而她要的家,要的白頭偕老,子孫滿堂……他似乎,也給不了。
黑色邁巴赫在月色下平穩疾馳,一路悄無聲息地駛進了御景園。
秦以柔的身影,等在月色下,看見那輛熟悉的轎車開車進來,她緩步迎上去。
「景深……」
然而下車的,不止一個霍景深,還有被他用西服裹住,抱在懷裡的女人。
只露出了半張嬌美的側臉弧度,秦以柔依然認出了,那是雲清——
她嘴角的弧度生硬僵住。
但也只有一瞬,秦以柔便神色自若地開口道:「雲小姐這是喝醉了嗎?」
霍景深淡淡看了她一眼:「有事?」
他聲音放得很輕。
「想找你聊聊公司的事……不過現在看來,你沒空。」秦以柔笑了笑,目光落在雲清臉上,有些擔憂,「看來喝了不少。正好我房間裡有醒酒茶,我去給雲小姐泡一杯。」
「不用,我讓福伯準備了。」
秦以柔微微一怔,旋即自嘲道:「我怎麼忘了,你一向是最體貼周到的。當初我動手術的時候,你也是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噹噹……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以柔。」霍景深開口叫住她。
秦以柔幾乎是立刻回過頭,升滿希冀和期待的眼眸在月色下光彩熠熠。
過了這麼多年,他叫她『以柔』的時候,她卻還是會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一樣心跳加速。
霍景深神色淡漠地道:「老太太的身體有林雲鶴負責,你如今已經是董事會的一員。我給你安排了一間公寓,位置就在帝王集團附近,已經收拾好了,等老太太的壽宴結束,你就搬過去。」
「……」老太太的七十大壽就在後天,這擺明是逐客令!
秦以柔眼裡的光芒,一寸寸黯淡下去,「我知道了。」
霍景深的決定,沒人可以改變。
秦以柔站在原地,看著男人的背影絕情地消失在眼底,心裡的柔情被妒恨的獠牙撕碎,血淋淋的疼……
她想哭又想笑,原來霍景深這種天性涼薄冷血的男人,居然也會有例外?
可她決不允許,這種例外存在!!
秦以柔眼底升上一抹陰寒狠色。
她取出了口袋裡黑色沉香木盒,死死捏緊。
後天,老太太的壽宴,就是最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