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正納悶該怎麼把話題不動聲色地繞開，一個婆子掀開竹簾進來通傳：「老夫人，表小姐，兩位少爺到了。」
沈老夫人笑眯眯地：「快讓他們進來。」又轉頭對明棠說：「你表舅在湖南的生意忙不過來，這回就沒有過來，你表舅母前兩日就過來了。」
明棠的表舅沈勝是做桐油，苧麻等生意的，還會造船，十分忙碌，印象中明棠從小就沒見過他幾次。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跟著父親承襲家業，二兒子沈易則專心舉業，準備科考入仕。
說話間，兩位長身玉立的少年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站在沈老夫人跟前給她請安。
沈辭的父親雖是過繼來的，長相卻和堂兄弟沈易有幾分相似，都穿著寶藍色的杭綢直裰，身材挺拔，面容俊朗。
明棠和顧惜微起身給他們行禮。
沈老夫人和明棠說起二表哥沈易：「……你上回見你二表哥的時候，好像才六歲吧，他如今可出息了，在翰林院侍講學士韓老先生的私塾里念書呢。」
明棠先前有聽外祖母在來信里說過，表舅在湖南運送貨物的時候，意外救了一個在外遊歷的老學儒，應當就是指的韓老先生吧。
沈易突然說：「就是每天來往大興和京城太累了些，要是能住在私塾附近就好了，哎對了，棠表妹不是住在京城嗎？要不，我乾脆住到表妹家裡去好了。」
沈老夫人佯裝生氣：「每天都有馬車來回接送你，還嫌累？你省這點時間，也不見得你就花在念書上了。」
沈易抿緊唇不說話了。
沈老夫人又笑著對明棠說：「你別理他，他就是嫌我管他管得太多，可要真放他自由，不出三天他就能插上翅膀飛走了。」
明棠朝外祖母笑了笑。這個二表哥沈易的性子的確是不如沈辭來得穩重。
「好了，不說了，傳晚膳吧。」沈老夫人吩咐丫鬟，就帶著他們往花廳去。
吃完飯後，沈老夫人想和兩兄弟交代一下後天招待賓客的事，就讓紀氏送明棠去雲霄院，給顧惜微則安排在前一進的聽雪閣。
明棠一路上勞累，回到自己房中沐浴更衣後，很快就躺在床上睡著了。
睡夢中，隱約感覺有一道影子從頭頂上打下來，等她睜開眼時，看見外祖母坐在床邊，正準備要起身離開。
「外祖母，您怎麼來了？」明棠下意識要坐起來，沈老夫人卻回過身，給她掖了掖被子，讓她躺下。
沈老夫人聲音很溫柔：「跟你表哥們說完話，見時間還早，就再來看看你，不想你已經睡著了。今天累著了吧？」
明棠覺得外祖母有話想和自己說，就搖了搖頭，從被褥里伸出一隻手拉著她。「不累了，您想和我說什麼？」
沈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才說：「棠棠，你已經及笄快一年了，你的親事，先前我見你祖母似乎很有主張，也就一直沒過問。誰曾想，竟鬧成那副模樣……既然你和吳家談不成了，外祖母這，倒是有一門好親事……」
「外祖母。」明棠撒著嬌打斷她，撇了撇嘴，「怎麼你們一個個，都那麼急著把我嫁出去呢？」
「你七妹就要出嫁了，再過半年，你九妹也快了。難道，你真的想待在家裡，做一輩子老姑娘不成？」
沈老夫人憐愛地看著明棠，她的一雙兒女和一個大孫子都早早去了，就剩眼前這一個親孫女，自是要疼惜一些的。
明棠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對於女兒家而言，嫁人就猶如再投一次胎。
經過了前世的磋磨，明棠對這世間的情與愛，早已沒有多少嚮往了。
至於謝臨……明棠先前以為自己已經將他放下了，直到前幾日見到他，才發覺自己還是有一點點喜歡他的。只是更多的是單純的喜歡，沒有以前那麼深的執念了，即使見不到他，得不到他也沒什麼，只要他好好的……
沈老夫人語重心長地說：「棠棠，你從小就是沒爹沒娘的孩子，你祖母對你雖好，可底下終歸是有那麼多兒孫，很多時候，她也要為家族考慮。你的親事，你自個兒要留意些，別像你七妹一樣，不小心被拿去做人情了。」
外祖母這話說得很真切，但明棠覺得，相較於那個一心想讓她攀高枝的爹，祖母還是在為她考慮的，誰又能想到吳仲亨是那種人呢？
「外祖母，您放心吧，我會留心的。」
沈老夫人慈愛地看著她，終是軟了心腸：「既然你暫且不願意說親，那就罷了，反正我們棠棠的容色名動京師，是不愁嫁的，晚一兩年再說也好。快睡吧，明兒還有的忙呢。」
明棠鑽進被窩裡，只露出一張瑩白的小臉：「外祖母也早點休息。」
……
人活七十古來稀，這一天對老人家尤其重要。第二天一早，沈家的管家就拿著菜品單子到燕春堂找沈老夫人最後再核對一次。
正好沈渭過來向老夫人請安，也就幫忙看著有沒有差錯。
「……每桌十二碟熱葷，六碟冷葷，四碟京果蜜碗，還有海參魚翅花膠也都夠了……秦侍郎他老人家愛吃鮮鰣魚，王寺丞愛吃螃蟹，都不是應季的東西，我前幾日交代了羅掌柜，從江陰運過來，下午應該就能到了。雖不夠肥美，也能應付，到了以後養在水池裡，明日還是鮮活的。」
沈老太爺雖過世多年了，但他年輕時交友甚廣，和同僚們的關係也都不錯。這個秦侍郎則和沈老太爺是同一年的進士，沈老夫人每年過壽，他都會派人送禮過來。
管家對完單子後就退下了，明棠和顧惜微過來給外祖母請安，看見外祖母身旁站著一個穿玄色直裰的中年男子，一時有些想不起來。
還是外祖母先開了口：「棠棠你來得正好，昨兒你舅舅生意上忙，還沒見過你呢。」
明棠便和顧惜微上前給沈舅舅行了禮，沈渭趕著去見各個鋪子的掌柜，和她們客套了幾句，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