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早有預料他是來問這事的，故作擔憂：「的確有此事。那是因為我父親先送了世子爺一隻畫眉鳥，世子爺才送了玉彌勒佛作為回禮。至於我父親，大人您知道的，他沒什麼本事，在朝中混了這麼些年都不受重用，所以每逢過節，他都會給上級們送禮，和他們打好交道。」
「這樣的人情往來，在官場中，應當十分常見才是。要因此說他是靖遠侯勢力的人，那未免也太抬舉他了。」
謝臨沉吟片刻：「最近因貪墨修河公款一案，人人都對靖遠侯府避之不及，你父親竟還給他送畫眉鳥？」
老師的疑心病重，他這個岳父也實在糊塗。
「是，我父親聽說世子爺喜歡養鳥，便投其所好，大概是有雪中送炭之意吧，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靖遠侯雖倒下了，但侯府的根基還在，我祖母知道以後，還狠罵了他一頓呢，不過，這都是在我們定親之前的事了……」
明棠沉默了半晌，愧疚地問：「大人，劉首輔是不是因此對您起疑心了？」
謝臨搖頭道：「沒事，老師起不起疑心都不要緊，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自他決定聽從明棠的話走陸路開始，他和老師就開始離心了，現在之所以還站在一起，不過都是利益驅使。不是顧懷德這件事，也會是別的事。
「你父親的官位大概是保不住了，我會盡力周旋，讓他繼續留在京城任職的，你不用擔心。」
這哪能行？
明棠趕忙道：「算了，我父親是舉人出身，在做官上沒有一點天賦，這些年他在京城渾水摸魚也混夠了。現在既然犯了錯，就讓他下放到州縣去。對他也是一種歷練。」
謝臨很意外：「他可是你父親，你真的捨得？」
如果可以，謝臨是不想插手這事的。他認為，這是個讓老師失去人心的好機會。
自從新帝登基後，老師執掌朝政，野心便逐漸膨脹，愈發目中無人。現在為了打擊政敵，連自己最重視的學生都不放過，還是在他要成親的這個關頭，一點面子都不給。
這樣的事落在別人眼中，那就是無情無義。
可顧懷德畢竟是明棠的親生父親，謝臨不想她難過。
明棠道：「不捨得。但我可是深明大義的，您也不要把我當做那種是非不分的人了。」
她眉眼含笑，一雙杏眸十分明亮，毫不避諱地望著他，語氣堅定。
謝臨心下若有所動，情不自禁地抬手撥了撥她額角的髮絲，柔聲道：「好，都聽你的。」
他帶著薄繭的指腹不經意撫過明棠的肌膚，驚得她往旁邊一閃。
謝臨很快收回手，見她目光躲閃，都不敢看他了，有點不高興：「別怕，你早晚要習慣的。」
那也不是現在……明棠默默想著，兩人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馬車停在顧家的大門前，明棠和謝臨道了別，扶著秋月的手下了馬車，卻看見秦齊光站在石獅子旁和胡管家說話。
聽到馬車的聲響，胡管家轉過身，笑著道：「唉，六小姐回來了，正好秦……」話音未落，卻瞥見明棠身後的馬車車窗里的男人，笑容僵在了臉上。
秦齊光也越過明棠看到了謝臨，神情落寞。
明棠看向秦齊光，她現在不好再見他，別說還是當著謝臨的面，可她一想到陸獻音，覺得還是應該和他好好談談。
於是等謝臨的馬車走後，便和管家交代一聲，請秦齊光到府中涼亭里喝茶。
丫鬟上了兩盞雙井茶和一碟豌豆黃、一碟碧澗豆兒糕。
秦齊光道：「六小姐別誤會，我不是來糾纏你，破壞你的親事的，我只是……忍不住想最後再來看你一眼罷了……」
明棠握著手絹，心情複雜，又聽他道：
「我母親常說，人活在這世上，就不能不認命，如果第一次錯過，我還能說我不甘心，那第二次，只能說明我們真的沒有緣分……」
明棠鬆了口氣，笑著說：「想不到秦公子年紀輕輕，看得還挺開。」
秦齊光有些自嘲地笑道：「不看開點可不行，畢竟像謝大人這樣位高權重，又翩然似玉的男人，連我都喜歡，我要是硬把自己和他比，還活不活了？也不怪你選他。」
就像方才在大門外，謝大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就走了。說明在人家心裡，自己根本就沒有和他爭的機會，也無所謂自己來找明棠了。
明棠思考片刻，輕聲道：「他有他的好，你有你的好，我選他，只是因為他出現的時機恰好，而不是把你們放在一塊比較後，做出的決斷。秦公子能明白嗎？」
秦齊光愣了一下，問：「六小姐說這番話，是因為陸世子嗎？」
明棠垂下眼眸，訕訕地笑道：「被你看出來了……」
「也不是我看出來，是沈兄告訴我的。世子爺近來實屬多災多難。」秦齊光想了想，「你可有想過，當面去和他解釋清楚，或許他就接受了呢？」
明棠搖頭道：「你不明白。世子對我的誤解太深，我現在到他面前去，只是進一步刺激他，等他病好了，讓他自己慢慢想通吧。」
明棠不是一個喜歡重複解釋的人，何況陸獻音那天說得很清楚了，她選擇嫁給謝臨，就是選擇與他為敵，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她如今只希望，陸獻音能早點把病養好，早點把她忘了……
秦齊光道：「既然這樣，那你也別著急，世子爺家中剛遭遇不測，情緒不穩定一些也是難免的。等這段日子過去了，或許他就會好起來的。」
明棠點了點頭。「謝謝你，秦公子。」
秦齊光看見她眉眼間的憂愁，心裡忽然想，世子爺雖然沒有得到她，但至少得到了她的憐憫，不像自己，什麼都沒有……
他掩飾著低落，起身拱手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等你們大婚之日，可要記得請我喝杯喜酒。」
明棠起身相迎：「一定的。我改日就讓人送請帖到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