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教室深處,
手電筒唯一照明的角落區域,
照亮著高三5班的班長與副班長,也是羅狄自幼以來第一次結交的朋友。
穿在班長身上的調查員作戰服似乎比以前更加貼身。
她的右手還提著剛剛得到的「戰利品」,一副與平時完全一樣的微笑表情向著眼前之人進行炫耀,甚至還用手指輕輕戳在戰利品之上。
「你看小高他已經解脫了,再也不需要每天背誦那多麼的課文,再也不需要為升學所煩惱,再也不需要去考慮與角落有關的瑣事。
你看他笑得多開心呀。」
鋒利的指甲切開小高的嘴角,形成所謂的笑臉模樣,甚至還幫忙扶正了小高的眼鏡。
突然間,
嗡!
刀刃劃破空氣的聲音傳開,
獨臂的羅狄猛然揮出一刀,筆直斬向班長那提著腦袋的手臂,
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完全拉滿,與之前在田徑場上的戰鬥狀態別無二致這樣的一刀卻落了空,
班長已經不在,眼前僅有那倒在地上的無頭身體,經過近一年的伏地挺身加練而比以前強壯了不少的身體。
啪~啪~
輕鬆歡快的掌聲從講台方向傳來,羅狄立馬移動手電筒照射過去,
班長已經站上了講台,就好像平時領著同學們一同朗讀課文。
與平時不同的是,講桌上擺放著小高的笑臉頭顱,身後的黑板也掛著呈大字形展開的偽人屍體。
『羅同學,現在是臨時添加的晚自習時間,還不趕緊回到你的位置,可不能因為你的體育課成績拿了全校第一就有特權哦。
如果違規的話,我作為班長會給予你相應的懲罰。」
羅狄只是站在後排不為所動,就這麼盯著講台上的班長。
「看來你是打算就這麼站在後排罰站嗎?也行吧,畢竟時間也不多了,
讓我們趕緊進入正題吧。
作為班長,我需要知道一件事。
羅同學,你的手臂去哪裡了?高三整整一個學年,我為了培養你可是花費了很大的心血,現在正是收成的時候,可不能缺斤少兩呢。
快告訴我~乖。」
見羅狄依日不為所動,班長倒也沒有生氣,而是非常有耐心地勸說著:
你不願意說的話,事情會變得很麻煩。手臂就算被別人吃掉也沒關係,只需要告訴我是誰吃掉的也行。
不然的話等到我殺掉你,再去滿校園尋找手臂,會額外花費掉不少的時間,也會有不小的風險。
看在我們倆特殊關係的份上能告訴我嗎?這將關乎我最終能否順利「晉升」·---如果你還是不肯說的話,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如何?
我將告訴你,我的經歷,包括思維角落的形成過程以及後續的演變過程,以及我為什麼需要「完整的你」。
然後你便告訴我,手臂在什麼地方,怎麼樣?
可以的話就給一個動作示意。」
羅狄這一次不再站著不動,而是拉出面前課桌的椅子,坐了下來。
「~你怎麼亂坐別人的位置啊?」班長一臉的嫌棄,但還是只能攤手並開始接下來的重要講解。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們就開始講課吧。
要從哪裡開始講起會比較好呢?
既然是我們倆最後的一次交流,那還是完整、深入一點比較好,你說是吧?
我家屬於同學們口中的那種大戶人家,老爸是一家公司的高層,他非常喜歡制定「計劃」,無論是針對公司的計劃還是針對家庭的計劃。
我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她就已經幫我制定好了詳細的人生計劃。
包括每個年齡段應該做什麼,應該看什麼書,應該接觸什麼樣的人,應該穿什麼樣的衣服,應該吃什麼樣的東西。
甚至連我的臥室都裝著攝像機哦~就算是現在都還裝著呢。
我的母親因為受不了這種支配,在我大概兩歲的時候就選擇了離婚,可惜因各種原因得不到我的撫養權。
其實最開始我都還好,畢竟人類幼崽有著很強的適應力,在我尚未形成獨立思維以前,一直都很順從著這些所謂的「計劃」。
直到我的活動區域不再被拘束於家庭,開始出門上學,開始有越來越多的時間接觸到外界,開始逐漸在大腦區域形成獨立的思維。
我記得應該是13歲左右的時候。」
班長拿上粉筆,在黑板側面沒有被屍體擋住的位置,寫出巨大且醒目的數字【13】。
「當時正好是初中一年級,我在期末考試拿了全年級第一。
當我拿著成績單回到家裡,
接受了父親的例行表揚,
吃過了精心準備的素食晚餐,
得到了成績達標的放假許可,
我回到寢室,
一邊與安娜打著電話,商量著明天要去哪裡逛街,
一邊脫去校服而思考著明天要穿什麼樣的服裝,
突然,
我的目光落在衣櫃表面,
落在了鑲嵌於衣櫃表面的「鏡子」上,
看著這副青春期而明顯在發育中的軀體,不知道為什麼,我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厭惡感,整個胃腸道都在這份情緒下受到刺激。
我急忙掛掉電話,將剛剛吃過的晚餐連帶著胃液一同嘔吐了出來。
這一次並沒有告知父親或是保姆。
我儘可能用窗簾擋住攝像頭,一直等到嘔吐結束,
我繼續來到鏡子前,強忍著噁心而重新審視起這副身體,
這副屬於我自己的身體,這副在完美飲食、營養補劑、優秀基因、合理運動以及有效睡眠下,催生出來的青春肉體。
我的手指輕輕觸摸在皮膚表面,明明以前洗澡時都會碰到,但這次得到的觸感竟是一種陌生,以及生理上的極端厭惡。」
班長講述到這裡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無比激動,
顫抖的聲道讓聲音也跟著抖動起來,
同時也開始在講台上觸摸著自己的身體,雖然間隔著緊身衣,卻演繹出一種直接觸摸在皮膚表面的觀感,
我感覺全身上下的每一張皮膚、每一根毛髮、每一個器官,都是按照父親的要求定製出來的。
我所有的舉止動作,一一笑,抬手挪步,哪怕是再平常不過的「微笑」都是在禮儀老師與父親的共同監督下雕琢出來的。
突然,
鏡子裡面映出的少女變得無比陌生,我甚至已經記不起她的名字,整個臥室也跟著溢出了一股氣味,一種腐爛發霉的臭味。
我找了很久都沒能找到,直到最後才發現,那竟是被埋葬在皮膚之下的,我的屍體。
當我再次抬頭看向鏡子間的自己時,大腦深處猛然湧出了一種強烈的恐懼情緒。
這是我有生以來,在完美家庭的庇護下第一次生出這樣的情緒,恐慌而不知所措,害怕而無比畏懼。」
講台上的班長也跟著抱緊雙臂,眼瞳間閃爍著極致的恐懼。
「我好害怕!我跑去了床上,用被褥裹住全身,試圖逃避這份情緒,卻意外帶來了黑暗。
裹在漆黑的被褥間,我第一次聽見了『聲音』,那來自思緒之間,仿佛從角落深處滲出的聲音。
它和我說了很多,講了許多父親、朋友、老師、同學都不會和我談論的東西,安撫住了我的恐慌情緒,為我指出了一條真正屬於我自己的道路。
為了能成功走上這條道路,我需要繼續以乖乖女的身份偽裝下去。
我倒也無所謂,反正從我出生開始就一直在接納著與「偽裝」有關的培養,這是我最擅長的,是我與生俱來的,沒有人能比得過我。
哪怕是調查員就在我的面前,哪怕是各種儀器在我身上掃過,每次看看正常的檢測報告單,我都會感到無比愉悅。
現如今,這一刻終於來了。
我終於能夠走上這條屬於我的道路,我將徹底褪去現實的鎖,奔向內心深處所追求的絕對自由。」
班長的情緒於此刻達到頂峰,
她的手指輕拈於衣裝之上的拉鏈,勻速而緩慢地向下滑動,
隨著拉鏈的逐漸滑開,坐在最後排的羅狄也露出些許難看的表情,
拉鏈所滑開的不僅僅是衣裝,更是連同班長的皮囊一同打開,
待到拉鏈於底部分離,
雙臂側展,
她的衣裝與皮囊也完全向外剝離,
亦如翅膀,
亦如晚禮長裙,
亦如破開的蟲繭,
手電筒的光芒就如同聚光燈般照亮著現在的班長,
那並非血淋淋的肉體,而是一副覆蓋著血色半透明皮膚的全新身體,甚至能夠窺見心臟的泵動。
班長就好像站於舞台之上,盡情展示著真正的自己,
待到情緒完全釋放,
班長的眼晴再次與坐在最後排的羅狄對視在了一起,被鮮血潤濕的嘴唇輕輕抖動,發出略帶羞澀的少女聲音:
「我的第一次展示已經給你了,羅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