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定宜涼涼一笑,「上次我不就說了嗎,我現在只接受和離,不接受休書。」
「太夫人要是有本事,讓侯爺寫下和離書,我立刻就走,絕不逗留。」
「可惜,就怕您沒這個本事呀!」
郭氏更氣了,「你這不孝不賢、尖牙利嘴的毒婦,我饒不了你。」
「我、我……」
一邊說,一邊又想去抓杯子砸葉定宜。
許媽媽見狀,忙去拉她,「太夫人仔細手疼……其實要奴婢說,也怪、怪不得夫人。」
「昨兒那情況,二小姐是該好生教育一下了。」
「況,侯爺不是說了,是他決定要儘快將二小姐嫁出去,還要嫁得遠遠的。」
「夫人根本沒這樣說過……啊……」
話沒說完,臉上已「啪」的一聲,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半邊臉立刻火辣辣的痛。
卻還只能立刻跪下,「太夫人息怒,都是奴婢不好,求太夫人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郭氏仍不解氣。
甩著手又罵道:「吃裡扒外的賤婢,讓你說話了嗎?」
「顯擺你長了嘴是吧,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都給我滾出去,滾得遠遠的……滾!」
許媽媽便捂著臉,低頭縮腰的退了出去。
葉定宜自然更不會再留下白白當出氣筒了,看都沒再看郭氏一眼,也轉身腰背筆挺的出去了。
剛一出門,便又聽見了砸杯子的聲音。
葉定宜無聲一嗤,叫住了許媽媽,「許媽媽稍等……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臉。」
「噝……怎麼打得這樣重,得趕緊回去冷敷一下,再上點藥油才是。」
「家裡有藥油麼,要是沒有,我讓人悄悄給你送些去。」
許媽媽滿臉的羞愧,「多謝夫人關心,家裡有藥油的。」
「本來是想替夫人周全一下,因為知道不是夫人的錯,夫人真的是好人。」
「誰知道……讓夫人見笑了,奴婢、奴婢……」
葉定宜嘆息,「都是自家人,有什麼可見笑的?我不也差點兒被砸了?」
「不是我說,太夫人這脾氣,怎麼越來越壞了?」
「我也就罷了,都知道婆媳之間本來就……可許媽媽你不該、不該受這樣的委屈的。」
「到底也是身邊幾十年的老人兒了,擱別家,都該放籍榮養,也當使奴喚婢的老封君了。」
「可惜你的身契不在我手上,我也做不了主,不然也就去一趟衙門的事兒……」
許媽媽眼淚幾乎就要忍不住了,「太夫人這些日子,脾氣確實越來越大,畢竟煩心事確實太多。」
「但、但……」
白蘭小聲同情,「但也不該對許媽媽您動手啊,多傷體面,也多傷情分啊。」
「像我吧,跟了夫人這麼多年,夫人從沒彈過我一指甲,連重話都少有。」
「弄得我都以為,天下的主子都是這樣了,沒想到……」
許媽媽抽泣了一聲,「誰讓我們是當奴婢的呢,遇上什麼樣的主子,都是命。」
「夫人只管忙您的去吧,別為奴婢耽誤您的時間了。」
「侯爺也不是馬上就要把二小姐嫁出去,總需要時間打聽相看。所以只是暫時禁了二小姐的足,讓她抄《女誡》和《女則》。」
「奴婢會在此期間,慢慢勸太夫人,讓她別再錯怪您的……」
葉定宜抬手,「你還是別勸了,仔細又以為你有二心。」
「你要真有二心也就罷了,可你分明忠心耿耿,我都羨慕了。」
「這便是好主子遇不上忠僕,忠僕遇不上好主子麼?其實要我說,主子實在不好了,也用不著再對她忠心。」
「大家都是人,心都是肉做的,便該真心換真心才是。」
說著吩咐白蘭,「記得讓人給許媽媽送點藥油去。」
「我還得去寺里給我母親做最後一天法事,就先走了。」
許媽媽忙屈膝,「多謝夫人,夫人慢走。」
等目送葉定宜和白蘭走遠了,方若有所思起來。
夫人說得對,大家都是人,她還如此忠心,憑什麼對她非打即罵,一點面子都不給她?
就更不必說,她兒子都命懸一線了,太夫人依然視而不見,壓根兒當沒這回事了。
那她憑什麼還對她忠心,是當主子的不好在先,是當主子的對不起她的忠心在先的,不是嗎?
葉定宜走出一段距離後,才狀似無意的回了一下頭。
遠遠的就見許媽媽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像入定了一般。
她不由低笑起來,「本來還想著,許媽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行動,甚至可能根本不會行動了。」
「到底幾十年的情分,到底心裡也還有畏懼。」
「現在不用擔心了,太夫人親自為她下定了決心,真是感謝那一巴掌!」
白蘭也壓低聲音,「是啊,太夫人那一巴掌,把許媽媽所有的忠心都打碎,只剩怨恨了。」
「她可真是打得好,打得妙。」
葉定宜輕嗤,「這下我們真可以等著看好戲了。」
「不過眼下還是出門去辦正事要緊,走吧……」
主僕倆於是到二門上車,很快去了梳子胡同。
幾天不見,如夢整個精神狀態都更好了,身上無形的愁緒和不安也淡了幾分。
她給葉定宜行過禮後,便笑道:「夫人,我這幾天畫了好多新衣裳的花樣子,您要不要看一看?」
「我也大概想好怎麼經營我們的作坊了,待會兒一一說給您聽,怎麼樣?」
葉定宜自是笑著點頭,「當然好了,我洗耳恭聽。」
「你藥吃完了嗎?吃完了就再抓幾副,好好補一下身體,磨刀不誤砍柴工麼。」
又問如夢要不要改名字,「你如果還記得自己姓甚名甚,當然最好。」
「如果不記得,也沒關係,重新起一個,正好當全新的開始了。」
如夢片刻才苦笑搖頭,「哪裡還記得,但凡記得一點,都要挨打,早忘了……」
「所以繼續叫這個名字吧,我覺得也挺好的。」
「過去這些年,也是我人生里很重要的經歷,總不能自欺欺人的全給抹殺了。」
「而且沒有這個名字,也遇不上夫人,此刻也不會在這裡了……這些天真的越想就越感謝夫人,每時每刻都在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