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半個月休假

  第17章半個月休假

  2032年的10月,從一號到十五號,總共半個月長假,這在歷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休息得國人興高采烈。【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牛城的青鋼城,是國有大廠鋼鐵廠的所在地。在這地,有一棟20世紀80年代的建築樓,一對老人住在六十多平米的單元房內。

  老人名叫高鴻翔,已八十有六,身板硬朗,身體結實,個高,青年時期喜歡打籃球,也喜歡到長江里游泳,練就一副好身骨。現如今每天早晨在公園打一個鐘頭的太極拳,然後回家前到超市轉一圈。

  臨近過節,有女婿要從外地來看他,老人的生活開始變得得忙碌:老人一清早超市買菜;老婆子在家擺弄醃製的魚塊。

  這一天是十月三日,老人買了一袋米、一桶油,分別都有五公斤裝,他一手提一件,雙腳的大頭軍靴發出噗噠噗噠的響聲,勁帶勁地走路回家。

  因鞋子過大,空間擠壓發出的聲音,宛如自行車雨蓬下攪進的樹葉,腳步不停,聒噪聲就不歇。

  老頭顯得有些邋遢。

  其實老高並非邋裡邋遢的人,沒有退休前是鋼鐵廠一分廠的工會竹蓆,行政級別科級;再追溯到青年時期,是陽光帥氣的俊小伙一個,帥哥一枚,也是廠里重點培養的管理幹部。

  現在老了,那四十五碼軍靴摩擦出的聲音,嚴重影響到他的形象。

  軍靴是十五年前女兒送的,這許多年他捨不得穿。直到前年的某一天才想起,再不穿時日不多了,會枉費女兒給他的一片孝心,因此後來除了夏天,其他三季幾乎天天套在腳上。

  女兒高愛蓮十五年前離開人世了。白髮人送黑髮人。軍靴成了他的念想。

  今天,為了女兒,他在超市轉悠時,又特意選購了進口的柬埔寨大米和國內著名品牌的山茶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幾乎沒有什麼親朋走動,好不容易過半個月的節,兩年沒有上他老高家的前女婿要來看他們了,這是難得,他得珍惜,也得隆重。

  女婿來,就是女兒回家。

  女婿是法官,去年年底剛辦理退休手續。雖然女兒早走了,女婿也續弦了,但女婿對兩位老人從來沒有生分過,還一直「爸爸媽媽」地叫著,前些年的過年過節和平常三四,人沒來,也都有禮物帶來和寄來。

  長假到來之前,老兩口接到女婿要來的電話時,淚眼婆娑,當晚,誰都沒睡著。

  他們在青鋼工作、生活了一輩子,一般來說,這樣的年齡,應該兒孫滿堂,但人生如草木,如花果,老天並不安排每棵樹都結果子;結了果子,又不是每個果子都會成長到瓜熟蒂落——女兒死於一樁兇手案;兒子更是說起來丟人——判刑關押,自作自受。

  人生苦啊——長壽有何樂?十多年裡的春節、中秋節,都是他們痛苦的日子。

  但想歸想,縱使心裡淚流成河,還是要笑著過日子。

  老頭前天買魚買肉,昨天又專門坐輕軌到七十公里外的郊區買黑山羊。本來米和油都買好了,想起自家以前習慣的食品檔次一般,產品太次,於是今又專門挑最貴的油和米買回家。

  倒不是女婿平時挑剔難伺候,而是念他一直存在的孝心。

  老婆子則不同,雖然對女婿要來也是每天興奮得睡不著,但還是每天躲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天天戴著個墨鏡。

  戴墨鏡不是愛俏,也不是眼瞎,而是墨鏡由尚未坐牢時的兒子購買。兒子那會也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明明要買老花鏡,卻買了一副墨鏡,害苦了他的娘。

  知情的聽著心酸,不知情的還以為老婆子老來俏。

  兒子坐牢期間,老婆子每年都要到監獄一次。今年探監回來,她興高采烈地告訴老伴,兒子中秋節前要釋放了,雖然後來中秋節也沒見兒子回來,但畢竟希望一直在。

  她對女兒沒了固然心疼,但對兒子不在身邊更是時時念叨。每個月一千多塊錢的退休金,幾乎全部用來疼兒子,不是以兒子的名義存銀行,就是大包小包東西寄給兒子。

  古上的人說,娘疼滿崽,但別人不知道,老頭子知道,兒子又不是親生的。

  她是一生想個崽想瘋了呀——老婆子的心,做丈夫的最懂。

  老婆子的年齡也已八十四了,身子佝僂,雖然看起來精瘦精瘦,屬於難得老來瘦的那種,但精氣神卻比老頭差,加之近些天肚子不舒服,拉稀,更顯憔悴和蒼老。

  老高沒事的時候,有好幾次窺視老婆子。發現這朵子弟學校的廠花,要不是那副閃著陽光一般光芒的墨鏡給她增添幾分時髦和霸氣,簡直讓他不堪回首,懷疑五十多年前的如花似玉是浮雲。

  不過,老頭關心老伴的心不減,前幾天給她買過藿香正氣丸,今天去超市又不忘在藥店買了黃連素。

  事實上,兩個老人的身體一直都對得起他們的爹娘,尤其是老頭。

  俗話說的「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他們都經歷過來了——老婆子上個月中秋節前兩天,剛滿八十四歲,閻王吝嗇,至今沒有請他們到山上去喝茶。

  至於偶爾拉肚子,更不是個事,別說七老八十,即便五十過頭,都難免有一些寒暑。

  因此,現在他們的中心任務,是把明天國慶節的一頓團圓飯做好。雖然老上沒有國慶節團圓的慣例,但中秋節剛剛過去才半個月,這現在又是長假,做團圓飯來招待,也是名正言順,或者說更有意義。

  老兩口猜想,女婿在這裡過了國慶,肯定要從牛城轉道三峽。他現在的妻子是三峽的;到了三峽,他們還可能要回漢水——漢水是女婿的老家。雖然漢水老家裡父母都不在了,但叔叔伯伯、侄子侄女一大幫。到時,女婿不說,他們也會鼓勵女婿回自己的老家去。

  做老人的不能太貪,老了老了更要懂事,不能讓晚輩為難。

  但當然,老兩口也會做好重陽節再團圓一次的準備。要是女婿真的想陪他們過完到九九重陽以後,要是花腳貓的外孫女也突然間回來見外公外婆了呢——哪能什麼都不準備的呀?!

  「花腳貓」是外婆對外孫女李葒的愛稱。

  老婆子娘家是虎城人,虎城東片一帶的人喜歡把沒定性、到處亂跑不落家的孩子稱為花腳貓。外孫女早早沒了娘似乎沒什麼感覺,當了正兒八經的黨報記者了也經常出差,別說外公外婆,只怕他的法官爸爸見她都要預約。

  但正因為如此,花腳貓的性格就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如同南方夏天的雨:大晴天的,兀地起一團黑雲,噼里啪啦就來了,然後一陣風吹過,雲跑了,雨也跟在後面戛然而止。

  這外孫女就是這樣的。記得三年前的除夕夜,大家筷子都上桌了,她突然帶著一個個頭差不多跟姚明一樣高,在美國NbA打球的小伙子出現在外公外婆的面前。

  想想,怪刺激的,還真能給老兩口帶來意外之喜。

  這會兒,老高為逗老婆子樂,突然講起花腳貓來,還講起花腳貓帶來的那個小伙子撞門框的事情,老婆子果真就呵呵直樂,連突然間要上廁所的那種痛苦都帶著笑意。

  見老婆子笑,老高笑得更誇張,還差點岔氣,但看到老婆子笑得眼淚、鼻涕攪在一塊,又趕緊掏出手帕,給她擦掉,一邊笑還一邊說:

  「先去廁所,慢後再出來忙,燉豬腳我特意買的後腿,肉肥,好吃,還有,呵呵,不得了了!你看我這記性——忘記買酒了,明天要跟我們家的大法官喝兩杯。這喝兩杯的事,我說,你不反對吧?」

  老婆子笑著回應:「我反對做么子?喝翹天了都冇事!」翹天是死了的說法。

  老頭瞪著老伴,心說:你又講你們虎城的土話了。

  然後一邊出門一邊嘀咕:翹天就翹天,有人說,人固有一死,都九十歲要來的人,還怕個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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