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梨公社，李村大隊。
拖拉機耕地確實比黃牛的效率高，但拖拉機太少。
中午十一點，沈明啟把拖拉機停在路邊，打開工具箱拿出水壺，喝兩口水漱漱口。
「明啟同志。」大隊支書李大壯悄悄送上一包煙，諂笑道，「天挺熱，歇會。」
這是一包沒開封的香菸，供銷社賣一塊錢一包，是現在最好的煙。
「李支書太客氣了。」沈明啟把煙裝兜里，跳下拖拉機，去旁邊的柳樹下乘涼。
「明啟老弟，坐下歇歇腳。」李大壯趕緊給他拿板凳，再遞上一碗紅糖水。
沈明啟翹起二郎腿，一口氣喝半碗水，點上一支煙。
「老弟，現在才十一點。」李支書指指手上的破手錶，「咱們先休息，完事兒再辛苦半個小時？」
「哼！」沈明啟冷笑，「我可以不休息，但拖拉機要休息，它要是壞了，你擔責任嗎？」
「開玩笑，我開玩笑的。」李大壯急忙賠笑。
「這事兒可不能開玩笑。」沈明啟冷哼，「拖拉機是咱們的寶貝，萬一出毛病，我沒法向孫主任交差。」
「說得對，你說得對。」李大壯連連點頭。
心裡卻在罵娘，沈明啟早上九點來的，這才幹了兩個小時，收禮還不辦事。
大隊長董明星對他使個眼色。
李大壯心一橫，再從兜里掏出一包香菸，笑著塞進沈明啟兜里。
「哎呦，這是啥意思？」沈明啟笑道。
「明啟老弟，時間緊任務重，多辛苦一下吧。」李大壯點頭哈腰。
「好吧。」沈明啟把剩下的半碗紅糖水喝完，說道，「等我抽完這支煙，咱們再干一會。」
「行，我們聽你的。」李大壯笑道，「你說怎麼配合，我們就怎麼配合。」
「明啟老弟，等把俺們大隊的農田耕完，咱們好好喝幾杯。」董明星笑道。
「哎呦，那我就不客氣了。」沈明啟舔舔嘴唇，心中暗爽。
他感覺自己已經達到人生巔峰。
每天只耕地六個小時，理由就是拖拉機需要休息。
誰都挑不出毛病，誰都不敢挑毛病。
想加班也可以，至少兩包南門香菸，或者一瓶茅台酒。
家裡的菸酒越來越多，根本抽不完，根本喝不完。
就在這時，田間小路上出現幾輛自行車。
「誰呀？」李大壯站起來，扯著脖子看車隊。
李村大隊沒有自行車，肯定是公社或者縣裡的同志來視察工作。
他不敢怠慢，說道，「老董，咱們去迎接。」
董明星站起來，看看翹著二郎腿抽菸，完全沒有起身意思的沈明啟。
「老弟，可能是公社裡過來視察工作，咱們去迎接吧。」他笑著說道。
「我就不去了。」沈明啟又點上一支煙，「你們去吧，我要檢查一下拖拉機。」
「老弟，這不太好吧。」李大壯小聲提醒，「迎接一下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不去不去，拖拉機最重要。」沈明啟滿不在乎。
他的靠山是公社革委會主任孫前進，魏振邦也要給孫前進面子。
而他又是孫前進面前的紅人，當然不在乎公社裡的人。
李大壯和董明星不再勸，兩人沿著路迎接自行車。
「呵呵，哈巴狗。」沈明啟面露不屑，一邊抽菸，一邊看著遠處的車隊。
車隊越來越近，他突然瞪大雙眼。
他認識車隊最前邊的兩個人。
一個是他的頂頭上司，革委會主任孫前進，一個是他的便宜二哥沈東來。
「沈東來為什麼和孫前進走那麼近？」
沈明啟馬上有了危機感，急忙踩滅手裡的香菸，加快腳步走過去。
「孫主任，您怎麼來了？」他點頭哈腰。
「怎麼？你不歡迎我嗎？」孫前進冷笑，「你剛才收了李村兩包煙？不給你煙，你就不幹活？」
「沒……」沈明啟張嘴就想否認，卻發現孫前進的臉色十分嚴肅。
空氣突然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沈明啟意識到不好，心裡咯噔一聲，急忙掏出兩包煙。
「孫主任，我向你檢討，剛才我是一時糊塗。」他急忙低頭認錯。
「你沒有糊塗，是我糊塗。」孫前進長嘆一聲，「明啟啊，你辜負了我的信任。」
「主任，你聽我解釋，聽我……」
「不用了！」
孫前進擺擺手，「煙留下，你走吧，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拖拉機手。」
沈明啟的腦袋嗡的一聲，額頭鬢角流下了冷汗。
完了，一切都完了。
如果不開拖拉機，他就得干農活，天天活得像個牲口，煙和酒都跟他沒關係。
兩腿一軟，他直接跪下來，「主任，給我個機會，給我個機會吧。」
孫前進拍拍他的肩膀，柔聲說道，「快回家吧，家裡還有好事等著你。」
說完，他帶著隊伍來到拖拉機旁邊。
「東來同志，以後這台拖拉機就由你負責，你要吸取沈明啟的教訓，不能吃拿卡要。」
「主任，請您放心。」沈東來腰杆站得筆直，「我絕對全心全意為群眾服務，不忘您的教誨。」
「好！」孫前進拍拍他的肩膀，「馬技術員，你教導他如何開拖拉機。」
「主任請放心，我保證最多三天，東來同志就能正常上崗。」技術員馬田說道。
孫前進點點頭，從跪著的沈明啟身邊經過，騎著自行車離開現場。
沈東來走到沈明啟跟前，露出一絲冷笑，「東升讓我告訴你，你完了。」
沈明啟臉色大變，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臉上出了一層白毛兒汗。
「果然是沈東升，果然是他。」除了沈東升，他也想不到誰會卯足勁害他。
「你知道就好。」沈東來微笑，「以後長點記性，不要再得罪我三弟。」
再待下去還是丟人現眼，沈明啟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往家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回到家，父母都在家。
家裡有幾個戴著紅臂章的陌生人，他們手裡都有槍。
再看堂屋的桌子上，擺著六瓶茅台酒，十幾包南門香菸。
這是要往死里收拾他。
「完了！」沈明啟眼前一黑，直接癱坐在地上。
下一秒，五個大漢把他摁住，用繩子把他五花大綁。